那塊被景澄猶豫的果凍是柔軟的,甘甜的果香混雜着酒精的氣息,戳弄時會輕盈晃動,有透明的液體從頂端滑過,隐沒到更甜蜜的果實深處。
賀明霁很少飲酒,也沒有品味過這顆清酒釀成的果凍,如果它落到了自己的手中,他理所應當地會立即推開。
哪怕經過加熱,它彌散開了更加馥郁醺然的氣息,晃動時展露出美味剔透的部分。
但賀明霁遲疑了。他的大腦本就處在不正常的眩暈狀态中,景澄安靜地窩在他的懷裡,枕着他脈搏的起伏,笑得特别特别漂亮……可口。
他的妹妹。
他的。
賀明霁一時有些目眩,心髒控制不住的狂跳,明确的認知與不清醒的理智勾搭到了一塊,煥發出一種滿是誘惑的東西。
他真的不想當一隻純粹的動物,可是不單喉頭在吞咽滾動,牙根似乎也酸脹起來,驅使他把汁水充沛的食物咬下去,就像景澄剛剛咬開一塊水果,一枚清酒制成的果凍一樣。
這欲望過于的強烈了,以至于賀明霁真的低下了頭,尾椎骨上泛起一陣一陣可怕的快意,他的手指感受着她的跳動,被蠱惑到沒有停下動作的理智。
炭火裡忽地炸出噼啪的聲響,細碎的火星子瞬間濺到了他的意亂情迷上,燙開一個難看之至的豁口。
寒涼的夜風穿過庭院吹了進來,那豁口便熄滅了,留下烏黑肮髒的燒痕。
賀明霁怔怔地看着景澄,他越來越低的影子此時恰好蓋住她的嘴角、鎖骨、衣襟——他倏地清醒。
而她醉成這樣,一雙迷蒙的眼睛毫無防備地望向他,好像對他無比信賴期待一樣。
酒精的錯覺。
賀明霁動作遲緩但不容置疑地從景澄的手中掙開。
實際上并不需要太多力氣。
他把景澄浴衣的衣襟理好,緊緊包裹住她光潔柔軟的肌膚。
喉嚨梗澀,眼圈腫脹,夜風刺目,生理誠實地反抗他的理智。
賀明霁輕吸了一口氣,低聲回答她:“說什麼胡話,它本來就一直在跳動。”
天花闆的紙燈在她臉上投下溫潤的光暈,她聽懂了嗎?應該是有的。總之她不滿意地撇下了嘴角,梨渦也消失不見了。
賀明霁用指尖掠過她後頸沾着酒氣的碎發,那些被體溫焐得柔軟的發絲纏在他的指節上。他屏息,用拇指一一捋開,就像捋開自己雜亂的思緒一樣。
她的後頸起了薄汗,他于是向下移了些,腕骨繃直,掌心覆蓋在浴衣的領口上。
“那我抱你回去,好嗎。”
醉意昏沉的人就滿意地點頭,又露出那雙梨渦來。
賀明霁下意識地也笑了下,把景澄打橫抱起。
移門外,又是一座庭院,長廊寂靜,昏昏的燈光和月色下,木地闆映出交錯在一起的模糊身影,像纏結共生的樹。
兩個人的房間相鄰,景澄那會兒興高采烈地去爬山,行李是賀明霁收拾好的。
賀明霁抽出隻手刷卡開門,左臂将她抱得緊了些。
轉進卧室,他俯身,膝蓋壓着床墊下陷,從景澄的後頸抽出自己的手腕。
景澄動了下腦袋,又懶洋洋地耷拉着眼睛。
“抱歉,扯到你頭發了?”
景澄用重度醉酒的CPU把他的話處理了半分鐘,才給出回答:“沒有。”
“但是,你怎麼又不抱我了。”她同時抛出另一個bug。
“因為你該睡覺了,妹妹。”賀明霁說。
“可我不困。”景澄撐着手臂,從下陷的床墊裡起來,重心不穩的樣子就像魚缸裡的海鳗,“夢裡還要睡覺,哥哥,你當玩套娃呢。”
她伸出手臂,想要把不聽話的兄長抱住,整個人直接往他身上砸了下去。
賀明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避免了妹飛蛋打的慘劇在深夜發生。
房間的光将一切都照得幹淨明亮。
賀明霁無可奈何。
借着微末的酒意想,抱一下,沒有關系,這是她醉後的錯覺,她的确需要被照顧。
就像從前的從前,蟬鳴聒噪,十幾歲的盛夏,他在樹下試圖伸手接住想學雨林猴子蕩秋千的她,他翻身撈住閣樓午睡時亂滾的她,他抱走年少的不肯落眼淚的她。
于是他說:“嗯,你的夢,你做主。”
景澄糾正:“哥哥,兩隻手才叫擁抱。”
“真嚴格。”賀明霁卻沒繼續照做,他空出的手拿起座機,朝景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還是不聽話。”景澄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貼着耳朵叽裡咕噜。
“我沒有。”他低聲和客房服務說了幾句話,問道,“在你的夢裡,你能變出解酒藥來嗎?”
景澄側過臉來,盯着賀明霁那顆哪怕在夢裡也位置永不變的淺色小痣,道:“你馬哲學得好差啊。物質……物質是不依賴于人的意識并能為人的意識所反映的客觀實在,那我還想變出個沒穿衣服的你,我能嗎……”
她猛地坐直了,呼吸的熱氣灑到賀明霁的胸口,無法無天的醉鬼把賀明霁推倒在床上,用力扯開他的浴衣:“我隻能發揮主觀能動性呀!”
遙遠的夜晚又湧現,賀明霁匆匆扔開電話,攥住景澄的手腕。
景澄的腕骨緊貼着他起伏的胸膛,扭了兩下,沒能掙脫,立刻換上委屈的表情。
她跨坐在他身上,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我覺得你不能。”賀明霁的太陽穴跳了幾下,兩個人棉質的浴衣貼在一塊,哪一處的跳動都明顯而灼熱。
他想,他的心髒聲确實有些太吵了。他往後退了些,錯開莫名的位置,抱住她,輕拍着她的背,語帶勸哄,“不能罔顧人民的意願,對不對?你是個優秀團員,景澄同學。”
景澄愣愣地看着他,被醉意浸過的眼睛像一汪明亮的月亮,她眨了下眼睛,那汪月光就淌到了他的鎖骨窩,變成一泓溫熱的泉。
“……總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裝不知道,怎麼在我夢裡都要這樣!把我當金魚嗎?指望我過段時間就忘掉嗎?”
她低着頭,把他的胸口洇濕,眼淚燙得賀明霁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