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那名女子了然。
“我警告你,千萬别告訴别人我從這裡出去,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那名女子佯裝兇狠地說道。
這個院子有個小門,出去就可以離開李府,想來是為了方便院子裡的書生,這也是李嫣然從小逃出去玩的秘密通道。
這個院子一般都用來安排爹爹資助的書生,想到這裡,李嫣然撇了撇嘴,那些書生都是來騙吃騙喝的,每次早早就睡了,平時也不見有多用功,今天倒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現在還在院子裡背書。
不過這個人一看就是呆頭鵝,吓吓他應該就不會說出去。
“好,好。”吳廷敬又結巴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又看着一名年紀偏小的姑娘從牆的另一邊翻了過來。
“那是誰啊?”他聽見另一個姑娘問那名女子。
“不用管他,歡歡,我們快出去吧。”說完李嫣然就拉着小姑娘的手推開門離開了。
從此以後的每一天,吳廷敬都在院子裡背書背到很晚很晚。
院子裡其他的書生有時看見了就朝他翻白眼:“不知道一天天在裝給誰看。”
院子裡打掃的下人偶然會聊些府上的事。
吳廷敬有次路過時聽到一名背對着他的下人感歎道:“李老爺就李小姐一個獨女,啧啧,以後誰娶到李小姐可就是有福了,就是讓我入贅都可以。”
他旁邊的下人連忙拱了拱他,示意他旁邊有人。
吳廷敬沒有什麼表示,隻是從旁邊走開。
那名女子常常隔一個星期來一次,吳廷敬想,她應該就是那名備受寵愛的李小姐,那名小姑娘應該是她的丫鬟。
往後過了許久他才偶然知道,那個居然是妖。
後面每次來的時候,李小姐都是翻進來後就直接從小門那離開了。
吳廷敬看着她的背影想,為什麼不和我說說話?我明明等了你這麼久。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臨近鄉試,吳廷敬又一次看到李嫣然翻牆進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看着她照例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轉身離開的背影,吳廷敬突然有些憤懑和不滿。
我都是為了你天天在院子裡等到這麼晚,還受到其他人的白眼,你怎麼可以這樣漠視我。
他有那麼一瞬間想沖過去,拉住她的手和她傾訴自己的愛慕之情,但最後因為懦弱,還是隻能待在原地看着她離開。
吳廷敬垂眼,在院子裡枯坐着。
遠處漸漸出現了天青色。
“诶,你還在這啊?”耳邊出現了他時常在夢裡回想的聲音。
吳廷敬擡頭望去,李嫣然看着他安慰道:“是因為馬上鄉試了嗎?”
“也不用太緊張啦,你是我看見過最用功的,每次你都背到最晚。”
“你還是快去休息吧。”說完李嫣然就轉身和小姑娘一起回去了。
看着她的裙擺飄過,吳廷敬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但下一秒就看見了自己袖口上的補丁,布滿老繭的手被柔軟的布料拂過。
他收回了手,看着袖口的補丁,神色不明。
那是他作為被資助的書生在李府最後一次看見她了。
他通過鄉試了,成為了一名舉人。
在他回鄉路過萬川縣時,他的腳步不自覺地邁向了李府。
李老爺盛情招待了他,吳廷敬一直感謝着李老爺的恩情。
酒過三巡,吳廷敬突然和李老爺說道:“我想求娶貴府小姐。”
目光灼灼,似是酒話,又像是思索許久後鄭重說出的。
李老爺一下子酒就醒了,樣子很是生氣,剛要說什麼,吳廷敬立馬又說:“我願意入贅。”
“你說真的嗎?”李老爺氣立馬消下去,看着吳廷敬的眼睛問道。
“真的,我愛慕李小姐許久。”吳廷敬鎮定自若地與李老爺對視。
李老爺移開了視線,擺了擺手:“你先走吧,我再想想。”
吳廷敬離開了李府,但他沒有回鄉了,而是待在了萬川縣。
家裡又什麼好回的呢,隻有個瘸腿貧窮的老母,一個惹人讨厭的累贅。
不出所料,李老爺答應了。
吳廷敬入贅到了李府。
後面也順利地當上了萬川縣的一個小小縣丞。
當然,這其中也有點李府的小小運作。
他享受着李府的奢華,常常拿着銀錢與同僚喝酒,在酒桌上聽着他人恭維的漂亮話。
遇到乞丐他也會仗義疏财,觀察着他們拿到錢時的表情。
吳廷敬的虛榮感被滿足。
原來不缺錢是這個感覺啊。
但慢慢地,總是有人在背後議論他贅婿的身份,甚至還有人懷疑他的官位是買來的。
李嫣然也總是對他淡淡的,吳廷敬知道,她肯定是因為看不起自己的出生。
不就是個富商小姐嗎,傲氣些什麼。
他現在可是百姓官。
後面因為提出開發夜市的政策,得到了知府的贊賞,他升為了縣令。
他開始越來越讨厭自己贅婿的身份。
還有那個什麼李老爺,總是管着他,不就是一個商戶嗎?
于是就有了後面發生的事。
在鍘刀落下的那一刻,吳廷敬回想起了他十歲的時候。
從來沒記起來的回憶在此刻無比清晰。
他父親在他十歲那年被人酒後殺害,因為兇手與官府有關系被包庇,他父親的死不了了之,他母親的腿就是在為父親讨公道時被惡吏打傷的。
那年,他被官吏攔住,苦苦哀求卻沒有人在意,看着母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雙腿和旁邊得意笑着的兇手。
他淚眼模糊地暗暗下決心,他以後一定要當官,讓所有人看得起他,不再受人欺負。
而且他當上官後,肯定是個公正的好官,絕對絕對不會有冤案出現。
十歲的他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