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已經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在那塵間之外,她成為了受萬人敬仰的仙人。
但她始終都是一個人,沒有道侶、沒有夥伴,隻有每日對她忠心耿耿的奴仆,但她們卻并不覺得她們是一個階級。
她覺得無聊之時,偶然回到了凡世間,這裡已經變了模樣,不再是當初的戰火頻發、百姓流離失所,這裡已經路不拾遺、街市熙攘。
在都城長安的安樂坊,她見到了一個極其眼熟的面孔——葉蘭姑。
她覺得那應是蘭姑的轉世。
蘭姑已經成了那處的花魁,見到她時、她正在閣樓上演奏着琵琶。
四目相對之時,楊妙真渾身一顫...
“妙真...醒醒...妙真...”
楊妙真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現實中的葉蘭姑。
“天色都晚了,該醒醒吃點飯了——”
原來她一覺睡到了傍晚。
簡單用過晚飯之後,楊妙真又在窗邊透了透氣,轉過頭去,卻看見葉蘭姑正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見葉蘭姑起身朝她走過來,楊妙真有些緊張地緩緩站起來,“你要坐嗎?”
葉蘭姑搖搖頭,将她按回凳子上,“你坐着,我同你說說話。”
“哦...好...”楊妙真感覺自己的臉又開始燙了,連忙看向窗外的月色。
“上午的事情...我沒有忘...”葉蘭姑緩緩開口,雙手搭在她的的肩膀上,“你呢?”
“我也記得...”
“那你是怎麼想的?”葉蘭姑故意将問題抛給她。
她覺得以後要不要繼續、要不要在這段長久的旅途中保持一種更親密的關系,對她而言是無害的,在她見到過的這種禁忌關系中,女子們互相陪伴、相互依偎,在她看來是個并不“下流”的關系。
她清楚楊妙真的心性脾氣、也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委屈,若楊妙真也有意的話、她是樂于同她做那種“磨鏡”的。
楊妙真雙手微顫地抓着衣衫,跳動的心髒快要蹦出來。
“我覺得...我覺得那是個意外,蘭姑,我會補償你,你想要什麼都行...我不想你受委屈,你若是不想...我以後便不提了...我們還同以前一樣,好嗎?”
“可我不覺得委屈,我還想繼續。”
葉蘭姑用手掰過她的下巴,直視着她逃避的眸子。
“繼續...什麼?”
“繼續這樣,我們更親密些不好嗎?”
面對慢性子的楊妙真,葉蘭姑也不拐彎抹角,笑吟吟地看着她的眼睛。
楊妙真似是被她的話語驚到了,瞳孔瞬間放大了幾分。
“為什麼?”
“你難道不想嗎?我剛剛看出來的,你明明很喜歡、不是嗎?”
“我...”
楊妙真的喉嚨有些哽咽,她慌亂地垂下眼睛,然後苦澀地笑了笑。
“可我還在修行,這是違反戒律清規的...”
“哎呀别整天想那些了,道法自在人心,你已經違反了戒律了、況且又有誰能看到呢?”
“不...不!”
楊妙真猛地推開她,然後慌亂地起身走到桌子前,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誰都看得到,師父看得到、同門看得到、天上的仙人也看的到,她自己的心也看得到!
她從來都是一個懦弱複雜又愛自作自受的人,從小沒人教她是該進還是該退,葉蘭姑的性子和生長環境促使她敢于争取,但她楊妙真做不來。
入了道觀以後,所有的教義都在教導着她要抛下雜念、無欲無求,可她又偏偏違了心、也做不到真的“無欲無求”,外表上她是受人敬仰的優秀弟子,可内心裡她與那些被抓到與外男私通的女弟子沒什麼兩樣。
她生來便什麼都沒有,入了玄霖觀後又被教育“什麼都不必有”,她不甘于自己的境況,卻又下不了違背師訓道義的決心。
當初是玄霖觀收留了她,是道觀給了她吸收知識的渠道,她狠不下心來與那裡的一切割袍斷義。
況且她早已習慣了被道觀的戒律所規訓,她覺得就在這片天空上,真的有仙人正在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看着她今日是如何違背戒律、不守清規的。
更令她絕望的,是葉蘭姑俨然不是為了與她交心、不是為了情感的互通,而僅僅是為了欲望的釋放。
她難以如蘭姑那般用這種借口在心上人面前壓抑随時都有可能迸發的濃烈情感,也難以抛下自己長久以來的師門信念去破罐破摔、沉迷這虛無缥缈的親密關系。
她甯願遠遠地望着她,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掙紮與苦楚,這樣受苦的隻有她一個人。
葉蘭姑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那麼大,以為是楊妙真真的難以接受,便緩緩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