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搖頭道:“不可報官,嚴世藩正是順天府的治中。打官司我們并無勝算。”
黛玉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客棧人多眼雜,未免朱雀被人抓走,我們還是先回顧家,等陸繹消息吧,其他的事再從長計議。”
“等等,她眉心有顆胭脂痣太明顯了,還是先去掉吧。”張居正看向沈煉、胡宗憲二人,“兩位大哥誰的刀快?”
“沈兄請吧。”胡宗憲自覺退了一步。
黛玉擡手将朱雀的劉海兒撩起,隻見寒芒一閃,朱雀猛地閉眼,痛意還未傳來,沈煉已經收刀入鞘了。
眉心的位置隻留了一個淺淡的痕迹,拿劉海兒蓋住,根本看不出來。
坐上回程的馬車,張居正對黛玉說:“回去後你對顧大人說,朱雀是我買的使喚丫鬟。讓她先住在前院耳房裡。有什麼事,我出面斡旋,比你方便。”
黛玉連忙搖頭,“這樣會連累你的,還是跟表舅說,是我買的丫鬟吧。”
張居正輕歎了一聲,“你我之間,談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既願意當這個窩主,我樂意做個共犯。”
一句話入耳,黛玉心中很是震動,她從來隻聽過“苟富貴,勿相忘”的話。何曾想過,還有人能在她深陷麻煩時,甘心背官司共患難的。
朱雀坐在一旁默默聽着二人對話,抿了抿唇,心中很是忐忑。也不知命運這一次,會再次抛棄她,還是能施舍一點眷顧呢?
她所求真的不多,每天兩餐飽飯片瓦遮身,無人打罵,就很感恩戴德了。
直到入夜熄燈,黛玉也沒等來陸繹的消息,一夜沒睡好。
翌日上學,經顧鼎臣告知,才得知陸繹告了一個月的病假。
上完課後,黛玉與張居正一道去陸府探病。誰知陸繹的小厮把張居正攔在門外,說:“我們三爺隻讓林公子進去瞧他,張公子請回吧。”
張居正不屑地嗤了下,将手裡一簍子紅棗遞給了小厮,“那祝你家主子早日康複。”
黛玉被領進了陸繹的卧房,隻見他鼻青臉腫的,脖子上吊了圈棉紗帶子,架着一條夾着木闆的胳膊。
原來他不是病了,而是被人打骨折了!
“阿繹,你昨兒沒跑出去麼?不是有錦衣衛跟着你,怎麼還被打成這樣啊!”黛玉隻當他傷得十分嚴重,忙上來瞧。
陸繹見林潇湘來了,忙支起腰來,唉喲哼唧了兩聲,将半邊肩膀壓在他身上,迫使他半欠着身子靠在床沿。
黛玉瞧了半天,見屋子裡也沒個繡墩小杌子,又不能坐他床上,隻得紮馬步一樣,勉強撐住他。
“林潇湘,你也太不講義氣了,我千辛萬苦地替你殿後,你竟然撒腿就跑沒影兒了!”陸繹嘴裡說着嫌棄鄙薄的話,偏偏眼睛亮似明星,滿滿都是笑意。
他的話成功激起了黛玉的愧疚心,忙糯聲道:“對不起,那姑娘是我姑蘇老家的家生子,不曾想被拐子賣到了這裡,我心頭一急,就魯莽行事了。将你一人撇在那裡應付歹人,實在對不起。”
“嘁……”陸繹不以為然地拉長了調子,“阿林,你少哄我。别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素愛簪花插柳,塗脂抹粉,隻怕前世是個丫頭投錯了胎。而今看到個三分顔色的,無論男女都愛撩撥一下,遇到像昨兒那樣的标緻人物,不搶回來哪裡甘心。”
黛玉被他一通莫名其妙的推論給氣笑了,剛想開口解釋自己就是女孩兒。
誰知他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張紅契來,獻寶似地遞了過來,“喏,這是那丫頭的身契,我給你弄來了。”
“你……莫非是故意傷成這樣的!”黛玉望着他一身的傷,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滿眼心疼,“你怎麼這麼傻!隻說你是陸家三少,誰敢動你一根指頭。”
陸繹豎起食指放在唇上,沖他一眨右眼,挑眉笑道:“傷不重,不疼的。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骨折了多少回。”
“騙人,骨頭都斷了,還不疼!”黛玉怪嗔道,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那個慶爺我認得,就是嚴尚書之子嚴世藩,我爹不想平白得罪他們。我當時急中生智,咬牙不說我是誰,引誘他們來揍我。
你沒有那丫頭的身契,本就理虧。讓他們反過來得罪我,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你瞧我也是極聰明的。”
黛玉都要被他的“急中生智”氣哭了,恨聲道:“陸繹,你就是個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