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客棧基本上是不怎麼安穩的,太子在正中間的廂房睡得正香,右邊的房裡住的是懷王,此刻房裡還點着油燈。懷王坐在桌前沒有一絲睡意,窗子大開,跳進幾個黑衣人。
“事情辦的如何?”
“回殿下,我們的人已經安排好了,隻等今晚。”
“去吧。”
太子屋内昏暗,躺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屋中多了幾個人都不知道。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舉起手中刀往床褥刺去。幾顆石子“梆梆”把刀打偏發出聲音,哪想太子隻是翻了個身面朝裡,繼續抱着軟枕睡過去了。
“哎呀,許久沒有幹這事,我的準頭都偏了,不能把刀打落了。”
戲谑的笑聲從窗外傳進屋内,屋外大樹上坐着一個蒙着臉,露出兩隻亮晶晶眼睛的男子,身材高大,一雙眼彎彎似勾月,手裡上下颠着幾顆石子,顯然剛才是他的傑作。
幾個黑衣人一同拿起刀,一夥人對準樹上,一夥人對着被褥還想刺殺太子。幾顆石子繼續射向他們,先将刺殺太子的黑衣人打暈,又摘了根樹枝當劍擋下他們的攻擊。須臾,地上躺滿了黑衣人,落了一地閃着寒光的刀。蒙面人潇灑落地從窗口飄進廂房,地上的黑衣人腦袋上都有一團被石子擊中的青紫痕迹,看着喜氣的很。
“笃笃......”“進來。”
蒙面人側着身進門,把門鎖上,拉下蒙面,竟是遠在京都的蔣翎。他一屁股在桌前坐下,毫不客氣的自顧倒一杯茶,把自己當主人了。“原以為懷王會找什麼好厲害的人,都是些拙笨庸碌之人。”
淩灀抿嘴,心情很好:“那你第一下沒把他們打暈?”顯然是把所有都看到了。
蔣翎以咳嗽掩飾尴尬,“你都看到了?我那是太久沒出手了!一出手,必當一鳴驚人!”
他還想拼命挽回自己的形象,淩灀卻懶得和他打嘴仗。“你說那會是誰派來的?”他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寫下有可能的名字,其中以懷王為首。
說到正事,蔣淩正經起來,“還能有誰啊,不就是不希望太子成功赈災留下好名聲的?除了同行的那位,我還真想不出會是誰。”他點了點懷王的名字。
朝中皇室宗親都對皇位虎視眈眈,皇子們對太子都是恨不得将他拉下位。也說不準會有些人在他們赈災途中耍些小手段讓他們無法回京。
“眼下朝中分皇帝黨派、太子黨派、懷王黨派,保懷王的居多。賢妃得寵,暗中拉攏賢妃母族想為懷王争上一争,我還是覺得是懷王。”
淩灀不語,對他所說也是贊同。“不論是誰,想對太子不利,都是妄想。皇帝有意看兒子們鬥得死去活來,果真是老了......”他看不上皇帝的做派,跟那卑鄙小人毫無分别。“這一路隻能靠冥刃了,你多注意府上,我不會有事。”
蔣翎一拍手:“得,敢情我這是自作多情了,你壓根不需要我,我卻眼巴巴的跑過來替你解決麻煩。還是回去吧。”他起身重新将蒙面蒙上,和淩灀揮揮手走出房門。淩灀将桌上的水漬擦幹,吹熄僅點了一隻的油燈坐到床榻上。
隔壁廂房,懷王還坐着等待消息,許久不見黑衣人進來心中有些不安。可他不能親自去隔壁查看,淩灀定會察覺懷疑到他,隻能等第二日看太子是何反應。懷着踹踹不安的心情,懷王和衣而眠,陽光照進窗戶灑在他的鞋面,伴随着腳上傳來的熱意和隔壁的尖叫,懷王勾起嘴角,慢條斯理的起身梳洗。可等下樓用飯看到那本該死的人匆忙下樓,一勺粥掉回碗裡燙了他一嘴。
太子一早醒來看到滿地的屍體吓得大叫,差點沒發瘋衣冠不整的跑出去。淩灀聽到動靜帶着冥刃過去穩住他的慌亂,伺候他梳洗完畢換了身衣裳。下樓的時候,他的腿都還是抖的,若非有扶手借力,他怕是要直接滾下樓梯了。
“兄長這是怎麼了?看着好像沒睡好。”
懷王擦去嘴上的粥,低着頭問。太子被扶着坐下,端着熱粥才壓下心中的懼意。“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今早醒來看到地上躺了一地的屍體,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這地兒待不得!”
他的手都端不住粥碗,原本滿滿一碗的粥都灑出好些,舀入口中也感受不到那燙意。
懷王喝着粥,碗沿遮住他眼裡的陰翳。淩灀才下樓,懷王瞥見他放下碗拱手道:“老師。”
淩灀點頭要了一碗粥和一盤油餅和包子,慢慢品着粥,把那平凡的白粥喝出了一種燕窩的感覺,令人賞心悅目。他看太子舀出的粥都喂了桌子,淩灀隐隐皺眉,把手放在桌下,端着碗遠離了他一些。他愛幹淨,這衣服可不能被弄髒了。喝完粥他招來小二,把油餅包子都包起來做路上的幹糧充饑。太子說什麼都不敢一個人坐馬車,纏着懷王和他坐一輛馬車,懷王熱情地将他迎上去。
......
京都,甯湘獨自進宮求見皇帝,由禦前大監帶領着去見皇帝。皇帝威嚴的站在室内,身旁香爐飄起袅袅檀香,令他的身影迷糊不清。甯湘跪倒在地上磕頭,皇帝看着牆上的字畫問:“事情辦的如何了?”
聽到他的聲音,甯湘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回陛下,已經安排好了,隻等淩灀回來就能拿下。”
皇帝不論過程,隻要結果。“朕會讓大理寺少卿帶人去搜太師府,你讓人去報官,把證據呈給他。”
帶着沉重的心情,甯湘回到太師府。看着大門口那皇帝禦筆的牌匾,她心中發冷。怕是日後這牌匾就該被撤下了。她不敢再想,揣着從皇帝那拿回的解藥回到後院把解藥給其他三人分了。“陛下讓我們報官把證據交給大理寺少卿。”
甯心用茶水服下解藥:“交給我吧,這件事了,我也就不用待在太師府了。”她定會暴露,被趕出去。她平時沒做什麼,為了計劃,犧牲她一人保全姐妹們也在所不惜。
甯湘點頭:“我把‘證據’放在淩灀書房的桌案裡,你去那裡拿就行。”
甯心把東西整理好,一旦事了她就直接跑路。
再說硯汐,甯璃此刻在她房裡,整個人籠罩在黑色鬥篷裡。硯汐未點燈,兩人相對而坐。
甯璃是來給硯汐報信的,淩灀讓她守着院子,若是從淩灀房裡搜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她也逃不了罪責。而硯汐聽完她說的話起身到書房桌案那去找,果真在一個暗格裡翻出好幾封打開過的信件,裡面都是淩灀和幾個官員的來往信件。皇帝最忌諱大臣們走得近,恐有不臣之心。這是想要淩灀的命啊!
“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硯汐将信件收走,把甯璃送到門口。甯璃戴上帽子和她告辭後傳信給淩灀——她和淩灀通信一直是用信鴿,有兩人熟知的密語組成内容,旁人無法看懂。
硯汐坐在桌前研墨,她将那幾封信件的内容篡改,寫的都是些和某些官員讨論給皇子們出什麼試題、該教皇子們哪些策論等内容。這就不是違逆之言了,隻是作為老師對學生的教書手段。寫好後塞入信封裡放回原位,再把這些假的證據以法術燒掉,一點灰燼都不剩,反正裡面的内容她已經記下了,淩灀回來問起她也能一字不差的複述下來。
約莫淩灀快赈災回來,甯心行動了。一大早獨自去大理寺面見大理寺少卿要報案,竟是要狀告太師淩灀暗中與官員勾結,想對吾國不利。甯湘亦安排人在百姓中散播流言,說淩灀其實是别國派來的奸細,證據在太師府裡。大理寺少卿一聽關乎國家大事立刻帶人前往太師府要搜府。
佟管家帶人守在太師府門口,大理寺少卿一來先是見禮:“見過大理寺少卿,敢問少卿為何帶這麼多人來太師府?”
大理寺少卿冷言:“今早你府上有人狀告太師秘密與官員勾結意圖謀害皇上。我等奉命來搜查。”他拿出皇帝早就寫好的搜查令給他看。佟管家不得不讓他進去,在人群後看到了一身素衣打扮的甯心。
大理寺目的明确,直往書房去。硯汐守在門口老遠看到甯璃說的大理寺少卿帶人來,裝着害怕的樣子行禮:“各位大人,此處乃太師大人書房,任何人不得進入。”
大理寺少卿給她看搜查令,推開她帶人沖進去。甯心看了她一眼也跟着進去,指認“證據”在哪個位置。
搜查的動靜太大,太師府所有人都圍過來看,甯湘、甯月、甯璃都來了,站在看熱鬧的最前頭。甯湘捂着嘴驚道:“這些是什麼人啊?竟敢闖太師府,成何體統啊!”硯汐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看着她如何把這出戲唱完。
大理寺的人在書房亂翻,但不敢弄得髒亂,翻過的東西都重新放回原位。甯心适時開口:“妾曾在書房侍奉過太師,看到過他寫信,不知道會不會在那裡......”她害怕的指了指書案。大理寺少卿在桌案摸索,找到暗格打開,裡面果然是幾封信。
“這是何物?”他舉着信質問硯汐。
硯汐害怕地想要搶,被人按住,隻能大聲說:“不能打開!這都是機密!一旦打開就無效了!”
她越是這樣說就越顯得有鬼,這幾封信一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内容。大理寺少卿當場就撕開:“若沒做過,為何不敢看。”
所有人盯着那些信,可大理寺少卿越往下看臉色越古怪,他把信折起來奇怪的看着甯心,“敢問心夫人,你确定這是太師大人和官員往來的密信嗎?”
氣氛頓時凝結,甯心不明白他的意思,“是......是啊,怎麼了?”
“嘩啦”一聲,衆人都被吓得閉上了眼。大理寺少卿把那些信甩在她臉上。“你自己看看這些是什麼!”
甯湘和甯月在人群裡皺眉。難道計劃有變?可這信是甯湘親自放的,怎麼會?
甯心抓起信跪在地上看,一封封都是問某些文官該如何教學皇子,一切都和學術有關。
“太師大人一心為陛下,苦心鑽研讓皇子殿下們讀書,他的夫人竟然誣陷他!來人!将這污蔑太師大人的女人給我拿下,押回大理寺審問。”
甯心重複着不可能,手裡抓着信被人拖走。大理寺少卿面色不好的給硯汐和佟管家賠禮:“實在抱歉,本官奉命行事驚擾各位,請各位諒解。本官先回去了。”
佟管家回禮說不敢,送他們出去。回來看到這麼多人還圍着大吼一聲:“都很閑?不想幹了?”大家紛紛回到各自該去的地方。
甯湘和甯月臉色都很難看,甯璃走過去低聲問:“怎麼回事?不是你放的信件嗎?”
甯湘不耐煩的啐了一口:“我哪知道!那信我放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今日就變成這樣了?”
甯璃心裡歡喜,你當然想不到我壓根不是皇帝的人。“算了算了,還是先想想怎麼和上頭交代吧。”
甯月好言安慰甯湘,甯璃走在後頭和硯汐眨眨眼,做了個口型:“做得好。”硯汐笑笑回了個“謝謝”。
大理寺少卿将甯心抓回大理寺沒把她關起來。皇帝在大理寺等着,他跪在地上:“陛下恕罪。”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将濁氣吐出,轉身蹲下來抓着甯心的頭發:“怎麼回事?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他已經看到信件的内容了,沒給他直接氣的駕崩。
甯心頭發被扯的生疼,不敢哭不敢叫,“皇上饒命!奴真的不知道。那信是甯湘親自放的,她說沒問題的,奴才和您禀報的啊。”
皇帝松開她,給了她一腳。“廢物!還讓他白白獲得了個好名聲。”
他在大理寺内來回踱步,煩躁不已。“去,直接殺了他!讓他在赈災途中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