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因為貴客到來變得很安靜,腳步都不自覺放輕。淩灀陪皇帝到他書房旁邊的暗房,裡面隻有一扇鐵窗,一張石闆床鋪着一個草席。懷王就躺在上面,不知生死。
“懷王.....”
皇帝看着那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跟破布一樣躺着,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懷王的眼珠滾動着,似是在辨認來者何人,皇帝又說了幾句話,他動動耳朵立刻驚醒。“父皇?是你嗎?”
皇帝老淚縱橫,差點沒過去抱住懷王哭。這可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啊!
“你怎麼就那麼傻?竟敢去刺殺你兄長!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也是他兒子,還是儲君,懷王他怎麼敢?
懷王一直沒有進食,現在很虛弱,踉跄着起身想要抓住皇帝。皇帝伸着手将他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你糊塗啊!他可是你兄長啊!你為何要殺他?”其實他能猜到懷王這麼做的原因,隻是他不願相信罷了,還是期望着他的兒子能給出他不願聽到的回答。
懷王沉默着低下頭,皇帝的心變冷了,抓着懷王的手也送了些,又被懷王緊緊抓住,像抓住一個救命稻草。
父子說話外人不好在場,何況是天家父子。淩灀在皇帝進入暗房時就退到了遠處,反正冥衛在暗處都能聽見,到時候也會告訴他。硯汐過來,淩灀讓她準備茶水果子放置在太師府花園的水心亭,把他書房的翡翠棋盤也拿過去。
皇帝和懷王還在僵持,皇帝非要聽他說個明白為何刺殺太子。懷王耿耿于懷多年,終于還是将一切都說了出來——“您寵愛我母妃,卻封了太子的母親為皇後,将協理六宮之權交給了徐妃,我母妃什麼都沒得到。太子無能,您卻依然不肯廢黜他,可我覺得他既然無能為何還占着那個位置?我也是您的兒子,我若什麼都不做,如何能争一争?那個位置,我就不信其他兄弟們不想争上一争!隻是他們沒我那麼大膽罷了。”
懷王眼角溢出淚水,滿腹委屈今日全部倒出。
“太師是所有皇子的老師,他教給太子的遠超與我們。可太子他無能!我為何不能把他比下去坐上那個位置?皇後僞善,對我母妃也非表面上那麼和善,我若不争,我母妃該怎麼辦?”
皇帝寵愛賢妃但什麼都沒給她,在後宮裡,有皇帝的寵愛卻無實權又有何用?徐妃雖然寵愛不比賢妃,但她有協理六宮之權,深受皇後信任。他得皇帝寵愛但也沒有一官半職,别的皇子在背後都不知道有多看不起他。他堂堂懷王,皇帝最寵愛的皇子,為何不能坐上儲君之位?就因為太子是皇後所生嗎?
“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懷王平淡的看着皇帝說出那句不公平。皇帝松開了他的手直起腰背,又變回了那大權在握掌握生死的一國之君。“你錯了,朕是皇帝,不是你的,你不能搶。朕給你,你才能拿。”
懷王敢對兄長下毒手,焉知有一日他不會對自己這個父親下手?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淩愛卿進來吧。”
皇帝喚淩灀進來,淩灀提着衣擺跨進暗房。皇帝雙手背在身後看着門外的天空,“懷王殘害兄長不忠不孝,貶為庶人押入大牢永不得放出。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淩灀領命。懷王大笑着癱在地上,他籌謀了許久終究是竹籃打水。“此事與我母妃無關,皇上莫要責怪她。”
皇帝沉默許久,考慮到賢妃是跟了他許久的老人也不打算追究了。點了個頭就走出去,讓大監帶人把懷王帶走。“淩愛卿陪朕走走吧。”他此刻心裡亂的一鍋粥,急需發洩出來。淩灀伸手請他往前走,“臣已在水心亭準備好茶水果子和棋。”皇帝點頭。
大監帶一些人離開,跟在皇帝身邊的人就少了很多,兩人慢慢往水心亭走。一路的下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擡眼看,對着他們行禮。硯汐在亭子外等,屈膝對兩人行禮:“大人,茶水果子和棋盤已經準備好,請。”
她撩起水心亭外圍新挂上的天青色紗帳,皇帝走在前頭,淩灀經過硯汐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别讓别人靠近。”也跟着進去。
皇帝興緻不高,落子的氣勢很足,想在棋盤上殺回來。淩灀不動聲色的讓他赢。皇帝也沉浸在悲痛中沒有察覺,擱以往,他怎能看不出淩灀有意放水?
硯汐離水心亭也比較遠,她驅趕了附近的人不讓他們打擾到貴客。婉意悄悄從後院跑出來看到水心亭嚴嚴實實的有些好奇,剛想出去看一眼就看到遠處守着的硯汐,立馬縮回腳。
硯汐在這裡呆着,難道說淩灀在這?
婉意看了看水心亭,眼珠子轉溜着在地上撿了一些石子。
全神貫注的硯汐察覺到側面有東西朝自己飛過來,空氣中有空氣的破空聲,她施了個定波術将朝自己飛來的東西定住,是一個石頭。
“哪來的石頭?”
硯汐接住定在空中的石頭,帶着點泥土。這泥土還分布不均,看着像是手指的形狀,是有人丢過來的。是什麼人想害她?
她往石頭飛來的方向走了幾步沒看到人,感到奇怪之際打算往回走。就在轉身沒走幾步,又有石頭扔向她。
這回她打算過去看看,回頭望着水心亭想了想,“他們下棋估計要一會兒,我離開一下應該不會有事。”
不過硯汐不是那麼不謹慎的人,她給水心亭下了到保護禁制,裡面的人可以出來,外面的人進不去。同時裡面的人要是出來了再想進去也不能了。
硯汐設下禁制往向她投擲石頭的方向走去,沒有人,但是每隔幾步就會有一個石頭,倒像是故意将她引過去。她暗暗放慢了腳步躲到一旁,看看那人會不會出來查看。但那人很狡猾,一直沒出來,反而硯汐先呆不住,往那繼續走。
“硯汐?你怎麼在這呢?”
極度安靜,高度緊張的氛圍下突然從身後冒出一個人來真的會吓死人。硯汐被吓得身體狠狠一顫回頭驚恐地瞪着雙眼,是佟管家,一個人看着她,眼裡帶着探究。“你在這幹嘛呢?”
硯汐讪笑:“佟叔你怎麼在這?不忙嗎?”
佟管家搖頭:“今天沒什麼事,要是有事我也不會在這了不是。倒是你,你怎麼在這?”
硯汐指着反方向道:“哦,那邊有人對我扔石頭,我想過去看看是誰,要是混進了刺客就不好了。你怎麼一個人啊?”
佟管家一向身後跟着一兩個下人,今天就他一個人還出現在水心亭附近。
“都幹活呢,府裡這不是來了貴客,都不敢往這邊湊。我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看看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往這沖,沖撞了貴客就不好了。”
佟管家笑着準備離開,硯汐點頭,兩人又聊了幾句,硯汐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我還得去那邊看看,先過去了。”
佟管家點點頭:“去吧。”
硯汐沿着地上的石頭一路走過去都沒發覺什麼異樣,就在她懷疑那人是有病還是有什麼心思時,一個陰影上下抛着石頭走出來。“姐姐,要把你引過來還真是不容易。”
硯汐看着她,冷聲道:“是你。”
婉意笑着把石頭扔掉拍去泥土,嫌棄的看着手上沾了泥的地方。“姐姐怕不是忘了我們過來的目的吧?母皇可是讓你帶我一塊曆練的,不是讓我就一直做一個伺候人的。”
她自小被嬌寵着長大,女皇給她最好的可不是讓她伺候人的。可硯汐隻顧着自己,根本就是忘了當初到人界對女皇的承諾,她得提醒她。
硯汐覺得好笑,雙手環胸:“我還不夠照顧你嗎?要是沒有茯苓替你頂罪,你怕是早死了千次萬次吧。”
婉意眯着眼,嘴角的笑容不曾放下。硯汐繼續說:“你真以為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對莊兒做的那些事,我可以将你趕出去,沒有人知道。”
兩人雖然早就有撕破臉的迹象,今日是她們徹底的脫下僞裝。
婉意也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她看着硯汐的眼睛走近——“你不就是想回到皇宮嘛,我可以幫你。隻要你保證你不會和母皇還有哥哥走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