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小龍貌似不想聽他說話,将鱗片往他手裡一塞便扭頭遊回袖裡深處,跟冬眠一樣,任鐘烨怎麼叫也不肯給點反應。
掌心的鱗片散發着朦胧的青光。
青龍鱗。
在世人眼中早已死絕的神獸龍族的鱗片。
價值不言而喻。至少鐘烨從小長到大,識物無數,都沒見過類似物事。
“靠…你是我親哥。”
小龍不理他。
鐘烨很快找到原來的街道,路上景緻依舊,叫賣熱鬧非凡,遠遠就看見一棟華麗無比的建築,飛檐翹角,烏木門扇,門楣懸着塊鎏金牌匾,上書“陰間當鋪”四個燙金大字。
鐘烨湊近窗戶,試圖窺探内部,見窗玻璃彩繪了畫面,從外面隻能看見隐約的花花綠綠。
他索性推門進去,裡面裝潢也十分華麗,光線出奇地昏暗,腳一踏進去,一股說不出具體是什麼的氣味撲鼻而來,兩側是中藥房般的小櫃子,前面一個木頭櫃台,一個披麻戴孝的鬼拿着個盒子,縮頭縮腦地說着什麼。
櫃台裡卻不見人影,隻有披麻鬼自顧自絮絮叨叨:“掌櫃的明鑒,此乃美人皮,某要換,換那塊狀元心……”
一隻戴滿戒指的手從櫃台裡伸出來,手指顔色如生人,與披麻鬼枯槁黑黃的指爪形成鮮明對比。
一個雄雌莫辨的聲音響起:“是你啊,王小四。我說怎麼今日舍得放下書,有空來我這當鋪了。”
櫃台裡,一個侏儒晃悠悠地站直,露出半截上身,隻見他一身金線綢緞,脖頸上挂着一串碩大的雪白夜明珠,壓得脖頸有些前傾,左眼上罩一片水晶鏡片,各種名貴珠寶毫無品味地疊在身上,連腦袋上也垂下一堆五顔六色的珠鍊,粗看一眼望不見真容;因為飾品太多,走起路來叮當作響,有些滑稽。
披麻鬼王小四隻反複重複:“某想要那塊狀元心,某寒窗二十載,科場蹉跎,總差那臨門一腳,若有那塊狀元心,某就能...就能中舉了!”
他将盒子放到櫃台上,裡面是一張槁白的人類臉皮:“您瞧這皮相,這眉眼,哪裡不是上乘之品!噫!某珍藏已久,今忍痛割愛!換不換?換不換?”
金算盤張開嘴,珠鍊下伸出一條鮮紅發紫的長舌頭,将那美人皮舔舐個遍,啧啧有聲,留下白亮的黏液,然後收回舌頭,歎道:“何必呢,王小四,不論别的,你這美人皮,可比那狀元心珍貴多了。”
披麻鬼王小四執拗道:“某就心儀那狀元心,掌櫃的,可别想魚目混珠!非此心不可!”
“行,随你,到時候出去别說我欺負你。”
金算盤從闆凳上跳下,走到一列櫃子前,拉開一個,從裡面摸出一個水晶罐子,不緊不慢地走回來,披麻鬼王小四的視線始終死死盯在那罐子上,催促道:“掌櫃的,快給我!”
金算盤道:“怎麼念了一輩子私塾,說話也沒點禮貌。”
披麻鬼王小四聽也不聽,長臂一展,直接将玻璃罐子從金算盤手中奪去,貪婪地将臉貼到上面,麻木的眼睛爆射出詭異的光芒,鐘烨也看清了,裡面有一顆泡得發白的心髒,筋脈清晰,斷裂面粗糙,似乎是被活活從人類胸腔内扯出來的。
披麻鬼王小四癡迷地嘿嘿地笑了兩聲,一把掀開蓋子,抄出那顆心髒塞進嘴裡,挺直脖子往下咽,可能是噎住了,眼睛瞪得滴溜圓,用力咀嚼,淋漓的血水從唇齒淌落,金算盤驅趕道:“走走走,别在我當鋪裡吃,髒兮兮的。來人,趕出去。”
話音剛落,櫃台裡冒出兩個鮮亮衣冠的鬼,正是之前圍堵布衣鬼的那兩個,嘴裡咄咄有聲,你一把我一把推搡他,披麻鬼王小四趔趄着出了當鋪,卻毫不生氣,也不在意,滿嘴血腥,嘿嘿笑着走遠。
金算盤閉上眼睛,将鼻子緊貼在美人皮上,做了一個深呼吸,一臉陶醉,随後珍惜地捧起美人皮,嘟囔道:“死腦筋玩意兒,一個一挂錢都不值的破心髒有什麼用,光給我送錢。”
他對着光舉起美人皮,看了又看,一鬼恭敬道:“掌櫃的,那狀元心,真就給了那二傻子?”
金算盤道:“怎麼可能,随便給他個心髒打發了,他又吃不出來。倒是這好皮囊,估計是個二八少女的,賺了。”
本是一筆昧良心的買賣,語氣卻沾沾自喜。
他餘光忽然看見了門口的鐘烨,沒有絲毫被人撞破的驚慌,反而堂堂正正地放下美人皮,咧開嘴:“這位客官好生眼生,怕是第一次來吧,想典當點什麼?”
忽而,鏡片後的眼睛一眯:“活人?”
眼睛很快又彎回友好的弧度:“來我這裡的活人,都隻有一個目的——回家,客官也不例外吧。”
也不等鐘烨回答,他就繼續說下去,眼睛裡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來:“這整個鬼域,除了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域主,就隻有我一人能夠幫你,客官既然能找到我這兒來,想必是打探了之前那活人的消息吧?”
鐘烨鎮定道:“是,我想問問,他用什麼做了交換?”
“啊,這個嘛——”金算盤從櫃台下拿出一個透明罐子,裡面兩團浮着朦胧的東西,被他曲指一敲,就上下左右地亂動起來,“小本買賣也不藏着掖着,他押給了我一魂一魄。”
鐘烨心下明白:怪不得二子癫亂,原來是魂魄不全。人有三魂七魄,失去任何一魂一魄,記憶殘缺精神混亂是小事,長期下去必将傷及性命,無異于慢性自殺,若不是遇到他,這二子恐怕絕無生路了。
他心裡想着這個,不言不語,金算盤誤以為他在猶豫,拖長了調子:“客官在想什麼?我們小本生意可不容易,如果客官拿不出更有價值的玩意,那就隻能參照他喽,也交出自己的魂魄。我們做不了賠本買賣。”
鐘烨指向那玻璃罐:“我想買下你手裡的魂魄。”
金算盤稀奇道:“哦?那客官開什麼價?凡人的生魂可是珍稀家夥。”
鐘烨将手一展,手心赫然躺着一枚發亮的青色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