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嗯了一聲。
鐘烨哪裡會編故事,直接把兩人的初見照搬過來:“從前,嗯,有個人,他很愛工作,有一天工作的時候,遇見了一個陌生人,不,不是人,是龍。”
元玉沒接話,聽得很認真。
“然後第二天,那龍就把這個人忘了,飛走了。完了。”
元玉哼了一聲,顯然對這爛尾的故事很不滿意,鐘烨道:“事情就是這樣的啊,不滿意也沒辦法。”
元玉甩動尾巴,拍得沙發噗噗響,用實際行動表達内心的不滿。
“好吧,那我再加個結尾:不久後,那條龍又回來了,他們高興地生活在一起。完了,可以了嗎?”
元玉思考了一會兒:“他為什麼又回來了?”
“不知道,可能是緣分吧,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全憑緣分的事情。”
“那…他記起來了嗎?”
鐘烨看着他:“應該是沒有。”
元玉悶聲吭哧了一會兒,冒出一句:“那,我覺得他會難過的。”
“為什麼?”
“忘記自己熟悉的人,很不好受。”
鐘烨笑了:“大概。”
元玉道:“我想喝水。”
“等下。”
鐘烨走進廚房,見壺中水溫度已涼,就重新灌滿一壺擱在電磁爐上。開關輕響,不到兩分鐘,壺裡騰起白霧。
忽然,兜裡傳來輕微的抖動,他一手拿着水壺,一手掏出一張折成方塊的符箓,一縷青白色煙霧從折面貼合處溢出來,在空中凝集成一個小小的人形。
正是井中鬼。
他嚯了一聲,稀奇地看着自己的手:“你小子還有點能耐,居然能把我救出來,不錯不錯。”
鐘烨眼也不擡:“你好歹披了一層天師皮。”
他把符箓方塊往空中一抛,然後穩穩接住,半空中的井中鬼也随之上飄又沉下。
鐘烨道:“這符箓能幫你維持24小時魂魄,如果24小時後你還有人形,那就是真活下來了,消散了,那就是真死了。看你造化。”
說完把符箓方塊揣進兜裡,井中鬼咬牙切齒,張了張嘴,還沒說完就被吸附了回去。
鐘烨兌了一滿杯溫水,趿拉拖鞋走回去,明明沒離開多長時間,元玉卻已陷入沙發,一副半入睡的樣子,聽見響動,擡起半阖的眼睫,眼眸蒙着層水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臉。
鐘烨走過去:“還不清醒嗎?”
元玉忽然支起身子,下一句話讓他猛然僵在原地:
“你...是誰?”
很難描述這句話給鐘帶來的感受,像一桶冰水兜頭潑下,心髒瞬間沉到谷底,腦子裡殘存的酒精蒸騰了個幹淨,冷靜得可怕。
他手指緊扣杯壁,說不出話,也走不動,屋子裡分明溫暖如春,他卻渾身發涼。
猜想變成了現實。
剛才兩人讨論的事情,不幸一語成谶。
——元玉失憶了。
元玉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好像有點疑惑,晃了晃腦袋,赤足踩上地闆,兩手心壓在腿間的沙發上,傾身靠近看他,眯起眼眸,嘴裡喃喃道:“鐘……”
他擡起一根纖長的手指,隔空點了點鐘烨的臉。
“…烨。”
“剛才沒看清……”
他窩回沙發咕哝。
鐘烨心裡緊繃的弦應聲松弛,把杯子遞去,心情複雜:“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元玉也不知聽進去沒有,低頭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把頭撇開。
“不喝了?就喝一口?”
實際上可能一口沒喝,因為看不出杯子裡的水位有所下降,鐘烨無奈道:“你比貓還難伺候。”
本着不能浪費的原則,他仰頭自己喝了,轉身把杯子放回托盤,就這麼一小會兒工夫,回身時,元玉已經把龍尾巴捋到了懷裡,一遍遍地擦拭。
“髒了。”
原來剛才喝藥掉了幾滴在了尾巴上。
單論他的尾巴,實在漂亮,鱗片晶瑩如琉璃,尾鳍分成兩半,由尾根到尾尖顔色逐漸變淡,從深青轉為青白,末梢幾乎朦胧,幾根細細的白色紋理貫穿其中,像是天邊的雲霞。
靠尾根的部位突兀地空出一小塊,白裡透紅的皮肉和周圍顯得極不協調。
這是元玉當初摘掉送他的那片。
鐘烨問:“疼不疼?”
元玉點頭,又搖頭。
意思可能是一開始疼,但現在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