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烨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新來的,太弱了自己去怕出意外,想跟你們一起去,可以嗎?”
實力不佳的鬼腦子都不太靈活,這一群根本沒懷疑他話的真實性,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論片刻,小鬼很是豪爽地一揮手,道:“行,那我們好心帶上你吧!先說好了,可别給我們惹事!”
“不過,”小鬼疑惑地将腐爛的臉湊近,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看見眼窩深處蠕動的蛆蟲,他問道:“既然你要跟我們一起去,那你帶的新娘子在哪裡?”
他手牽了一個“人”,繡花的紅蓋頭遮蔽了面容,皮膚發黑但尚未腐爛,可能剛死不久,再看其他鬼牽的,一半缺胳膊少腿,還有一個甚至隻剩腦袋,蓋着同樣的紅綢布,那鬼就用手托着。
讓他去挖一具屍體出來,缺德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鐘烨就算不是天師,也幹不出這種事。那隻有一個辦法了。
他拉住元玉的手拽過來:“在這。”
元玉明顯怔愣住了。
龍生長于水下,能不呼吸很長時間而不窒息,元玉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屏氣,鬼們看不見他,一個個疑惑地看着鐘烨空蕩蕩的身前。
小鬼瞪眼:“哪呢?你耍我?”
鐘烨笑道:“他不好意思,我勸勸。”
恰逢元玉回頭,冰藍眼眸裡刻滿三個字:幫不了。
鐘烨就軟了語氣:“幫個忙,好嗎?”
他還拉着對方的手,元玉偏涼的體溫被染得發燙,忽而剜了他一眼,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别過頭去。
小鬼吃了一驚:“呀,這是哪裡蹦出來的人?”
元玉一旦現身,月白衣袍實在顯眼,不知是無所謂還是藐視,他沒收尾巴和角,在淡淡的月光下色若琉璃,流光溢彩。
小鬼疑惑地打量着,視線尤其停留在他頭頂的龍角上:“這是你的新娘子?活的?還是個精怪?”
“是。”
鐘烨坦然道。
空氣中響起一聲清脆的啪。
小鬼皺眉:“什麼聲音?”
鐘烨神情自若:“不知道,可能是樹枝斷了吧。”
元玉收回剛抽完人的尾巴。
刀疤鬼跳出來:“不行啊,大家的都是死的,怎麼能允許他一個鬼帶活的?”
小鬼想了想,道:“又不是他一個,咱的前大王不也搶來個活女人嗎?”
他說完了,謹慎地往四周望望,壓低聲音:“快走吧,不知他來沒來,我可不想撞見。這破轎子也不能坐,白耽誤時間。”
他踢了轎子一腳,随手扔給鐘烨一塊紅蓋頭,指揮道:“你給你那個誰蓋上。我們大王不喜歡見到女人的臉。”
說完他就開始吆喝大家繼續趕路。
鐘烨接了紅蓋頭,用指頭撚了下,做工精細,大紅底布上繡着金線鴛鴦,針腳細密勻稱,摸上去觸感舒服。
一看就不是這些手腳都不聽使喚的死鬼做的,大概率從人間搶來的。
元玉的視線落在那片大紅上:“不行。”
鐘烨就端着蓋頭:“真不行嗎?”
元玉否決:“不行。”
“好吧,那隻能我戴了。”鐘烨半真半假地歎一口氣,抖開蓋頭往頭頂一甩,視線變成一片紅,淡淡的陳舊布料味道罩下來,“但我看不見路了,你得拉我走。”
從蓋頭下面的空間裡,他看見元玉一動不動,可能是在考慮拉人走和戴蓋頭哪件事更容易接受,就慢悠悠拖着調子道:“啊,狠心。”
他聽見忿忿的兩個字:“閉嘴!”
字音咬得重,音量也刻意壓低,好像在讨論見不得人的秘事。尾音卻有點洩氣。
鐘烨知道他松口了,就摘了蓋頭,往他頭頂比劃一下,笑道:“角收一收,好嗎?”
不然蓋頭會被挂住,連上半張臉都遮不住。
元玉一臉不高興:“不好。”
“幫幫我。”
“不好。”
嘴上這麼說,倔強的龍角卻真的化作透明,蓋頭悠然落下,将他從頭到脖子都遮蔽起來,四角漂亮的垂穗在空中晃蕩。
鐘烨道:“委屈你。”
元玉站在原地不動。
鐘烨沖他伸出一隻手。手心朝上,五指微曲。
元玉不搭過來,他就繼續等,也不催促,那小鬼反着急了,擱着一段距離大喊:“你倆走不走?磨蹭什麼?”
鐘烨就問:“走嗎?”
垂穗忽然顫動,元玉垂于身側的右手前探,默然搭上鐘烨的手。
他道:“...下不為例。”
涼氣順着接觸的皮膚爬上鐘烨小臂,但人類的溫度終于勝過龍族的冷氣,元玉的手很快變得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