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在隊伍末尾,悠悠前行的鬼們重新唱起歌來。
鐘烨偷瞄左右充當新郎的的鬼,清一色面色青黑,散發着不詳的黑氣,都不知死多久了,那些被充當新娘的屍身卻是新舊混雜,有的皮膚都枯萎了,有的屍斑未有,才死了幾天。林林總總,不下百具。
鐘烨心裡納悶,從哪翻出來這麼多屍體?不會還去别的地方挖了吧?
于是順勢靠近旁邊的刀疤鬼,搭讪道:“兄弟,我剛來的不太清楚,你們這媳婦,是從哪裡找的啊?”
刀疤鬼眯起眼睛,湊近看了看他:“不都說了嗎,自己挖的,都是這山裡的。”
“能不能仔細說說?”
“你個毛頭小子,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大王讓我們帶人去。他可以幫我們喜結連理。”
這個理由怎麼想都很牽強。
鐘烨問:“保真嗎?”
刀疤鬼往路邊啐了一口:“我哪知道。但不照做惹急了他怎麼辦?找個死人來又不是麻煩事。再說,我們兄弟幾個生前沒讨到老婆,死後自己過也孤單,要是真能找個對象,不算好事嗎?”
他的視線落在蓋頭晃動形成的縫隙間,眼裡彌漫起惡劣的情緒:“要我說,還是你小子能耐,身上的氣淡得跟鳥一樣,怎麼騙到的活媳婦。”
鐘烨随口道:“運氣。”
刀疤鬼眼神在兩人之間跳動幾番,忽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小子,我跟你換換好嗎。”
他沒等說完就算伸手抓去,鐘烨将手一擡,刀疤鬼摸了個空。
“不行。”
刀疤鬼習慣了恃強淩弱,要不是此地鬼多眼雜,早就一拳上去把他打倒搶了人就跑,現在雖按捺不住性子,好歹沒動粗,隻是一轉手腕,又抓過去:“聽我的沒錯,你年紀太小,把持不住,我……”
鐘烨閃電般掐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截停在半空。
刀疤鬼不禁變了臉色。
他見這新鬼模樣年輕,鬼氣也淡,本來壓根沒把對方放眼裡,這一接觸,才覺不對。
對方手勁很大,握點又狠又準,皮囊下的骨頭發麻發酸,傳來斷裂般的劇痛,指尖控制不住地痙攣,他用力往回抽,竟然沒成功,瞬間意識到自己可能惹了不該惹的家夥。
于是幹笑兩聲:“嗬嗬,還是個練家子...可以可以......”
鐘烨沒有和他糾纏的打算,果斷松手;刀疤鬼佯裝無事發生,悻悻地嘟囔着什麼,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鐘烨隐蔽地攤開那隻手看了一眼,他畢竟是肉體凡胎,此時沒用法力護體,掌心的皮膚被刀疤鬼的鬼氣腐蝕,留下一塊不規則的皮外傷,傷口邊緣冒着絲絲縷縷的黑氣。
他的手做了幾下張合動作,有點痛。
心裡忽然浮出一個想法:要不是怕暴露身份,非将刀疤鬼滅了不可。
遲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想法的出發點好像不是為了天下大義天師正道,而是另一種奇怪而熟悉的情緒。
說奇怪,因為分不清具體是什麼,說熟悉,因為不是第一次出現。
而這份情緒,似乎與元玉有關。
想着想着,察覺元玉忽然做了個抽手的動作,他才回神,發現自己剛才一直無意識地摩挲着元玉的手背,掩飾性地咳了一聲,氣氛變得有些尴尬。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最後竟是元玉打破了沉默:“你在生氣?”
“嗯。”
實在怪異。
鐘烨甚至不清楚這股氣的來源,為誰生氣?元玉嗎?但刀疤鬼并未傷害元玉,隻是過了過嘴瘾,自己一向不輕舉妄動,怎麼現在會有如此沖動?
他屬實想不明白,道:“你幫我看看,最近是不是被誰下了蠱,怎麼總心煩意亂。”
元玉釋放出一絲清涼的靈力,快速從手心傳到他全身筋脈,檢查一遍,然後道:“沒有。”
鐘烨疑惑:“那真奇怪。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元玉道:“正常。”
鐘烨道:“那更奇怪了。難不成我無意間接觸了什麼東西?”
他便在腦海中一件一件地思考可疑物體,但全過濾一遍,一無所獲。
還是說,這是長期和神獸待在一起産生的副作用?
他正思索,視野陡然發暗,腳下随着前面的鬼進入了一片森林。
這片森林和鬼域的有幾分相像,黑色的樹皮,扭曲的樹幹,樹皮溝壑和凹凸極易幻視成哭泣掙紮的人臉。
前面的鬼忽然停住了。
散發着腐臭的鬼群如同湧動的海浪,由前到後一層層跪伏,手提的燈籠劇烈搖晃,陰風大起,鐘烨尚在後面不明所以,前面的鬼卻都矮下,甕聲甕氣異口同聲道:“拜見大王!”
拖長的鬼嚎驚得不遠處呼啦啦飛起一片鳥雀。
鐘烨将視線投向前上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簾。
瘦長的身形,慘白的長袍,翻湧的黑霧如同遊走的毒蛇,以及那張駭人面孔——沒有五官,隻有黑色的漩渦。
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