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向衆人,聲色俱厲:“諸位聽我一言,我和鐘烨前天分别,向相反方向而行,我卻在此山腳下遇見他,說要和我一同回來。我念及情誼,沒有拒絕,誰知他趁我疏忽時拔劍相刺!若不是我反應快,早就命喪黃泉.他見無法得逞,一開始想往千戶山逃,被我截住,轉頭就向書庫的方向跑去。試問,鐘家天師,有誰不清楚祖訓,‘不得随意出入封印禁地’?鐘烨,之前從未幹過類似的事情,如今反倒開始以身涉險?由此看來,這個鐘烨,分明就是假的!”
他說得極快。吐字清晰條理明确,情緒也飽滿,此言一出,衆人嘩然。在場有幾個晚輩看鐘烨的眼神都帶上了戒備。
鐘烨道:“我怎麼沒發現你以前有說書的天賦。”
鐘蔚道:“還敢油嘴滑舌!快快先出真面目!”
鐘烨道:“我嗎?”
鐘蔚大怒:“不是你還能有誰!”
鐘知行道:“蔚兒,他是昨天回來的,今天陪我巡查夫諸封地後就一直待在書庫,沒有外出,更沒有下山。”
鐘蔚道:“您休被他騙了!”
又對鐘烨道:“你可敢随我去見影泉,看看我說的是否屬實!”
見影泉,能分辨來者是人還是非人。
見影泉位于後山與祖宅的接壤處,四處老松圍繞,泉水清澈深邃,色如琉璃,水面缭繞着清淡的白霧,一有人近前,白霧就會緩緩散開,倒映出他的真實身份。因此得名。
鐘烨不氣反笑:“有何不敢?”
他有時候真的佩服鐘蔚的死腦筋,一個人竟然能固執到這種地步。
阿溪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角,小聲問道:“鐘烨鐘烨,你不會真是假的吧?”
剛說完就被薅了一下頭發:“沒大沒小的,叫哥。”
阿溪賭氣,噔噔噔跑開了。
鐘蔚仍嚴陣以待。
鐘知行心知不讓他們去的話,鐘蔚絕不消停,看兩人目前打不起來了,擺擺手,表情頗為無奈。
路上,鐘蔚始終緊緊盯着鐘烨,大有他一躁動就一劍戳死的架勢;鐘烨顯得随性很多,毫不在乎。
他想,鐘蔚不是沒事找事的人,他說看見了自己,肯定就是真看見了。那就是有人扮成了他的樣子。
先不管是誰,鐘蔚說的一個細節令他很是在意:他口中的鐘烨,最後跑向了天師書庫方向。當時,真正的鐘烨恰好也在書庫了。
他不相信這是巧合。
按正常思維,逃跑要往空曠的地方跑才有利于脫身,怎麼會往狹窄封閉的空書庫去?
大膽猜測一下,假鐘烨就是知道他身處書庫,才故意往那裡邊跑。這意圖太明顯了,猜都不用猜了:挑撥離間,等鹬蚌相争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
到了見影泉邊,鐘蔚仍舊如臨大敵,握劍不松,鐘烨則漫不經心,在鐘蔚和後面族人的注視下,徑自走向泉水。
鐘蔚攥緊木劍,死死盯着平靜的水面,看起來已經準備好了随時把鐘烨戳進水裡去。
白霧無聲無息地散開,泉水忠實地照出了鐘烨的臉,接着是上身,平靜無比的水面蕩起漣漪。
鐘烨愣了一下。
不是因為倒影發生了駭人的變化,而是水裡自己的脖頸上,有一圈眼熟的影子,像是纏了一條小蛇。
他下意識摸了摸頸子,摸到一條紅繩。繩子末端挂着青色的龍鱗。
龍鱗屬于元玉,元玉非人,照見影泉出了本體。
所幸那道影子幾乎和衣領融為一體,極不惹眼,水面又波紋晃動,難以發覺,鐘蔚一眼看去,鐘烨倒映出的影子依舊是他本人。鐘知行他們站得較遠,也沒發現。
“這,”鐘蔚頓了一下,“你居然是真的。”
鐘烨離開泉水邊,道:“我已經證明了,那你呢?請你也來照一下。”
鐘蔚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
鐘烨道:“每個人都有懷疑的權利,總不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鐘蔚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鐘烨道:“字面意思,我說,你找理由推脫,不會是因為你才是那個假的吧?
鐘蔚哪裡經得住這種話,憤然揮袖:“來就來!”
收劍入鞘,大踏步走到見影泉前,水面忠實地映出了他的身姿,也無異常。
兩人都是真的。
鐘蔚臉色更差了,意味不明地掃了鐘烨一眼:“再見!”甩袖就要離去。
鐘烨悠悠道:“你急什麼,急着去書庫再找找嗎?就是隻烏龜也爬走了。”
鐘蔚猝然轉身:“少管我!”
鐘烨道:“你前幾天也這麼說的。”
“你!”
鐘蔚想起面前的人曾救過自己一命,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下文。
鐘烨不緊不慢道:“還有......”
鐘知行道:“烨兒。”
意思是讓他别說了。
鐘烨就閉口不言。
鐘知行走到兩人之間,将手輕輕搭在鐘蔚肩膀上:“蔚兒,你當時的情況,可以詳細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