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烨若有所思:“你這麼看不慣他,是不是發生過龃龉?”
無名怒道:“怎麼可能!我就單純看不慣他不行嗎!你疑神疑鬼什麼!”
鐘烨道:“未必吧。”
心裡清楚對方反應這麼大,多半是叫他說中了。
元玉像忽然想起某事一樣,打開簿子重新看了一眼,口中慢呐出一個名字:“你叫...長樂?”
無名明顯頓住了,随即恢複兇神惡煞的表情:“我不姓長!”
據日記來看,他是私生子,雖然被納入族中,但從未有一日得到正眼相待,因此性格惡劣,對長輩同輩并無感情。長,是家族的姓氏,他厭惡。
“...樂。什麼樂?”
“你倆當我無名無姓就好了,反正隻是個符号,有沒有都差不多。”
鐘烨記起,無名曾親口對自己說,他忘掉了名字。看來他并不是真的忘記,而是讨厭這個名字,不願意承認。
無名的情緒忽而平靜下來,身子一仰在空中翹起二郎腿,聲調又變得滿不在乎:“我說二位,沒什麼事就走吧,磨叽什麼,等飯吃嗎。”
嘩啦。
一滴冰涼的液體穿透他的身軀,在水潭裡砸出擴散的漣漪。
“什麼東西?”他摸了摸鼻子。
下一秒,頭頂上傳來岩石破裂的聲音。
當!
碎裂的石塊和洶湧的水流一同砸下來,整個洞穴回蕩着震耳欲聾的碰撞聲,水流飛濺,碎石滾落,偌大的空間瞬間毫無立錐之地!
無名擡頭想往上看,被一大片墜落的水花蒙着視野,他沒有實體,不會受到傷害,但隆隆的巨響讓他異常煩躁,身軀都要被震碎了,往下一看,哪裡還有兩人的身影,早在巨石墜下的同時,他倆就跳回石坎另一邊了。
無名咆哮:“你倆這不義氣的!——”
化作一縷黑煙追了回去。
倒塌的柱子發出龜裂的震響,猶如人的骨頭被寸寸折斷,地面裂開縫隙,湧出汨汨流水,到處都是崩裂的聲音,水流從四面八方一齊出現,淹的淹砸的砸,轟隆——啪哧——不斷的聲響中,長家最後的天師遺迹,徹底消失在這場災難中,就像當年這個家族的覆滅,突如其來,又轟轟烈烈。
來到外面,正是夜晚,凄清冷寂,涼風陣陣。
鐘烨望着被石頭埋沒的洞口,歎道:“可能之前有夫諸的靈力支持,現在沒了,洞頂不堪重負,塌了。”
元玉的表情依舊平淡無波。
無名面對着那堆石頭,表情又一瞬間的複雜,後面悠悠飄過來一句:“其實你還是對它有點感情的,對吧!”
無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然回頭:“胡說!”
鐘烨道:“我還沒說是誰呢。”
“你!”
無名噎住,氣氛僵持了兩秒,他幹脆往地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破天荒地主動鑽回了香囊中。
難得清淨。
鐘烨問:“對了,你跟那個夫諸,好像很熟?”
元玉想了想:“她也許跟我很熟,但我沒太大印象。都忘了。”
鐘烨道:“我記着她說,你的失憶可能跟我們家族有關...?”
元玉還是沒太多表情:“可能吧,不足為信。她看起來就很會騙人。”
不,她說的很有概率是真的。
鐘烨想起書庫裡那本神獸手劄,裡面缺失的青龍那兩頁。臨走時心情沉重而複雜,竟然忘記向族長讨問下落。
現在也不是不能問,但會顯得他動機不明,鐘蔚剛在大衆面前質疑他和青龍有染,他才反駁了,一轉眼又特意回族詢問青龍事宜,屬實不太方便。
鐘烨在心底斟酌了幾遍詞彙,問:“你,對我們家族,有沒有什麼記憶?初印象也可以。”
元玉回答幹脆:“沒有。印象很不好。”
這很正常,凡是神獸都會厭惡天師的氣息。不能作為任何依據。
“不過,”元玉猶豫了一下,“第一次見你時,我沒認出你是鐘家的,身上有點痛,不是負傷的疼痛,像條件反射。而後來被那個黑衣人襲擊時,就沒有這種感覺,他不像你家的人。”
那個黑衣人的身份至今不明,他就像害怕暴露,潛伏不出。也有一種可能,他正是近來觊觎元玉、策劃襲擊的幕後黑手,鐘烨比較相信後一種說法。
天色黑沉,連夜趕回去不是一個好選擇,路途遙遠,指不定撞上什麼妖魔鬼怪,這一片臨近荒原,樹木叢生,年代悠久,他們就近找了一個樹洞。
口小腹大,剛好可以容納兩個人,外部的樹皮阻擋了寒風,裡面比較溫暖。靠近地面的樹皮還有螞蟻蛀咬的痕迹和散落的木屑。
鐘烨燃起一堆火,跳動的火苗将人類的側臉籠上朦胧的橘紅色光暈,顯出幾分溫柔。
他從兜裡掏出兩塊壓縮餅幹。分給元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