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祥和甯靜的鐘家祖宅此時一片混亂,鐘知行負手而立,神情嚴肅地望着後山盤踞的黑氣。
這些黑氣如同某種巨大的妖獸,又像一大團糾纏不清的觸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着。在天邊豔紅晚霞的映襯下,更顯猙獰。
防禦陣法早已設下,好像能看見那觸手般的黑氣一寸寸擦過陣法的每一個角落,尋找可以攻擊的薄弱點。
一個年輕天師飛也似地從宅子中沖出,面色漲紅,汗水涔涔,急切地對鐘知行抱拳:“族長,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四角都安排好天師了,持續穩固封印。”
鐘知行微微點頭,視線沒有離開那團黑氣。
天師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臉色:“族長,這次的鬼氣來勢比之前強了不少,我們......”
他沒說完,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後面那未言的擔憂。
鐘知行依舊沒有看他,再次點頭:“知道了。”
鐘家近三十年的掌權人,一衆天師心目中最高的依靠,年過半百,仍脊背筆直,站在那裡,宛如一塊令人心安的岩石,能抵抗一切風浪。
年輕天師忐忑不安地離開了。
每到特定時間,人間流落的鬼氣就會聚集到後山,化千百為一,稱之為“鬼雲”,為了庇護人間,鐘家自會将其清散。自五年前夫諸事後,這鬼雲出現的頻率和數量都明顯增加,尤其是這次。
沒人料到它能達到這種程度,以前的黑雲再濃不過遮擋部分樹林,也有由小到大聚集的過程,這無疑降低了處理難度,但今日臨至黃昏,毫無征兆地,後山出現了抵天的鬼雲,宛如湧動的潮水,無論是數量還是濃度都有幾何倍的增長,若仰頭望去,蝗蟲過境般的場景令人頭皮發麻。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但如今沒有精力和時間思考。
唯一能确定的是,目前的情況,糟糕透頂了。
天師隻剩下鐘家一脈,而且力量日益凋敝,這支曾經叱咤風雲的勢力正在逐漸削弱,也許過不了百年,便會徹底斷絕,從此,鬼魂入凡間如入無人之境。
如今這前所未有的龐大鬼雲,或許隻有天師族群巅峰時才有把握除掉。
可那些富有希望的中堅力量,已經永眠于後山。
這也是為什麼鐘知行沒有立即派人對付,而是先将鬼雲束縛在陣法中的原因。憑目前實力對比,妄自出動絕對會傷亡慘重。家族已經經不起重大傷亡了。
祖宅隻有小幾十位天師,其中多是老弱,除非他們每個人都有以一敵千的能力,否則不可能順利化解這場危難。
大家在等。
等鐘知行發話。
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着厚厚的陰雲。
沒人說話,如此寂靜,隻能聽到鬼雲處隐隐傳來的鬼魂嘶吼。粗啞,暴躁,此起彼伏,像是來自死亡的召喚。
鐘知行沉吟許久:“事已至此,唯有險中求勝。集中所有人,選定一個地方,将陣法鑿開一個窟窿,趁它們聚集沖出時,一舉消滅。不然任由它們攻擊不同地方,陣法遲早會挺不住的。”
這個方法乍一聽極其荒誕:眼下情況危險萬分,竟然還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細細想去,竟沒有更穩妥的辦法。
鬼雲覆蓋範圍實在太廣,甚至還在擴張,有遮天蔽日之勢,裡面不斷有一片片鬼魂突出、凹陷,如同怪物在呼吸。它們散發着強大的腐蝕力,周圍的草木簌簌發黑,陰風陣陣。
陣法的每一處都遭受着持續的攻擊,若隻防禦修補不進攻,用不了多長時間,陣法就會被沖破,海潮洪水般的鬼雲将在頃刻間淹沒孤立無援的鐘家;若哪裡情況更危急就攻擊哪裡,無異于拆東牆補西牆,疲于奔命,遲早會把自己人拖垮。
鐘知行說得對。
這幾乎在當下最安全最有希望的解決辦法了。
無人提出質疑,在此駐留的幾位天師沉默領命,帶上法器,跟随鐘知行前往後山。
就在這時,後面響起兩聲清朗的呼喊:
“伯父!”
“族長!”
鐘知行驟然回頭:“你們怎麼來了?”
鐘烨搶先道:“我們路過,見這裡鬼氣密布,恐生不測,所以匆匆趕來。伯父,那是……”
他仰頭看了一眼:“…鬼雲。”
鐘烨心中震動,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鬼雲,僅僅是站在這裡,就能感覺到撲面的濃重煞氣和膨脹的威壓。
鐘蔚急道:“發生了什麼?”
時間緊迫,沒有過多解釋,鐘知行道:“随我們去後山。”
多了兩個年輕人,雖是翹楚,但實力對比并沒發生逆轉。
才踏上通往後山的小路,驟感疾風撲面,陰冷無比,鐘烨擡頭,見天色陰沉布滿陰霾,後山天空中出現了一道朦胧的圍牆,下面圍繞了一些天師,或憂心忡忡,或滿面沉痛,手中閃爍着溫和的金光,一點點修補加固封印。
聽畢鐘知行的吩咐,他們彼此相顧,有人疑問道:“這樣會不會......”
鐘知行斬釘截鐵:“不會,聽我的,要是攔不住,拼死也要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