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老漢離去,鐘蔚已經走到面前,鐘烨便拉下袖子起身。
鐘蔚滿心思都在骷髅老漢的話上,并未注意他的舉動,隻道:“照他的話說,我們想獲取消息,非找那人和當鋪不可了?”
論保險程度,去當鋪當然不如去找鬼曉生,金算盤老謀深算唯利是圖,兩人處處受掣肘,很容易身陷危險,但鬼曉生神出鬼沒,誰知道他這會兒身處何處。
來之前鐘知行的話很清楚,不指望他們獲得什麼秘密,隻是來看一趟,平安回去,可若真一無所獲,怎麼好意思回去?
鐘烨想了想,道:“去那邊吧。”
他說的是骷髅老漢指的方向。
那處應該是個村莊,人多眼雜,更容易隐藏,還有執行鬼域域主命令的捕衛遊蕩,也許能從他們身上發現些蛛絲馬迹。
一言既定。走了一段,腳下的枯土變成堅硬的青石闆,兩側迷霧裡浮現出樓閣屋檐。
街上熙熙攘攘,依舊是群魔亂舞。
幹什麼的都有。擺攤子的,面前一張木闆上擺滿紅肉白骨,随機抓住過路人的手強買強賣,遇見性格暴躁的,被暴揍一頓打掉腦袋,就撿回來安上,再去抓下一個路人;純隔應人的,兩腿一叉坐在街邊,慢條斯理地割開自己肚子拿出内髒,在水缸裡涮幹淨再放回去,畫面極其血腥,旁邊那個賣馄饨的覺得他擋了自己生意,拿起勺子梆梆敲他腦門,再一看,馄饨也不是好馄饨,渾濁的血水裡漂浮着死面爛肉;還有一個瘋瘋癫癫的在街上邊跑邊撒紙錢,漫天紙錢飛舞,路人一擁而上,擁擠叫罵,你争我搶,再一哄而散。
鐘蔚啧道:“這精神都不正常。”
鐘烨道:“死都死了,還要什麼正常。”
兩人為了隐蔽,沒再走大路,順着不知誰家的牆攀上屋頂,踩着屋檐的瓦片跳來跳去。
忽然,兩人聽到一聲拉得極長的尖銳呼喊:“讓路!——”
滿街鬼魂像是聽到了非常可怕的東西,呼啦啦作鳥獸散,擺攤的連攤子都沒收拾,就連滾帶爬跑沒了影,那個洗内髒的還沒洗完,腸子在地上拖着,踉踉跄跄地跑進暗處。
鐘烨将視線投向街巷盡頭,見一個高大的黑影走了出來,他手中攥着幾根疑似鎖魂鍊的鐵索,每一根鍊子都栓在一個鬼脖子上,被拖拽着往前。
黑影服飾和上次見過的鬼域捕衛服飾相同,應該就是骷髅老漢嘴中捕捉違規者的捕衛。
那他拖的這幾個,肯定就是違規的鬼了。
鐘烨還以為他要把這幾個拖到衙門之類的地方去判罪定罰,沒想到他走到路中間直接停下,雖然表面上四周空無一人,但一定有許多雙眼睛在暗處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捕衛顯然也清楚這點,粗聲粗氣大聲吆喝道:“域主大人有令,不得妄言嬉笑,違令者斬。今天給大家打個樣!”
說完揚起鎖魂鍊,用力一振,刺啦刺啦,幾個半死不活的倒黴鬼跟垂死的螞蚱一樣亂蹦,嗷嗷慘叫,沒一會兒就沒了力氣,四肢痙攣,癱軟在地,身體逐漸變淡,很快消失不見了。
鐘烨心想,這麼粗暴?連說句遺言的機會都不給?
捕衛向四周道:“還希望大家長點眼,别違抗了域主大人命令,不然就是自尋死路,沒人救得了你。告辭。”
語氣充滿傲慢和威懾。抛下這句話,拖着鎖魂鍊轉身就走。
“跟。”
鐘烨和鐘蔚悄無聲息地沿着屋檐踩過去,始終讓捕衛在視野内。
但沒多久就到了空曠的路口,沒有屋檐再供他們攀爬,捕衛仍在往前走,鐘蔚咬了咬牙,剛想跳下去,被鐘烨拉住後衣領一把扯回來,氣道:“你幹——”
一盞綠色的鬼火擦過他的眼前。
若是剛才不改方位,肯定要被它砸個正着。
鐘烨對這東西印象很深,每次鬼域域主出現,必先飄來綠色鬼火,他懷疑它們是域主的跟班和眼線。
綠鬼火撞了個空,及時刹住,轉了個面對着二人,顯然剛才是故意而為。雖然它每個面都一模一樣,但鐘烨瞬間感覺一雙陰毒的眼睛盯住了自己。
樓頂之上空無遮攔,無處可躲,鬼火表面倒映出兩人扭曲的面容,居然發出一個音節:“…人。”
它猛然調轉方向,往來路飛去,十有八九是去告狀;電光火石的思考後,在逃和打兩個選擇之中,鐘烨被迫選擇了後者。
他不知道鬼火是如何分辨出他倆不是鬼魂的,但知道要是它把消息傳給域主,那就麻煩了!
他此時沒有符箓沒有木劍沒有玉印,隻有一點傍身的法力,但沒把握一擊得中,隻好脫下外套撲過去罩住鬼火。
身體騰空的一瞬間,心裡有些擔心鬼火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會往下墜落,還好沒有,鬼火被他成功拖到屋檐上,像兔子一樣亂撞,外套□□一塊西鼓一塊。
鐘烨之前的判斷沒有錯,鬼火本身隻是普通鬼火,不難對付,消滅過程堪稱神不知鬼不覺,然而當鬼火被打散、外套癟下去的同時,一陣輕微高頻的震動以外套内部為中心蕩開,嗡——
聲波穿透皮肉,卻沒有任何異樣,好像隻是一陣平平無奇的夜風。
但鐘烨很快知道哪裡不對了。
地面上即将走遠的捕衛停住腳,沖他們的方向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