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當然不是令人難過的事,卻沒有情理之中的開心。
胸口脹痛得難以呼吸,麻痹從脊髓一直蔓延至指尖,令他動彈不得,雙唇輕顫,腦海一片混亂,不知該作何反應。
龐雜而濃重的情緒在身體裡遊走、翻滾、激蕩,他甚至無力一一辨認,最終——
最終全部化作巨大的悲傷,兇狠而絕望地包裹他全身,不留一絲喘息的縫隙,殘忍地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是命中注定的。你完了。”
當這個念頭清晰明朗,楊泠澈重新拼湊起神智,心中奇異地一片甯靜,淡然想:或許在初見那刻,我就已經完了。
是命中注定的。
花晚蓮目不轉睛盯着楊泠澈,以為他要哭,正不知所措間,卻見他臉色先泛紅,很快變得蒼白,慢慢低下頭去,長睫遮蓋了眼中光芒。
摸不透面前人的心思,花晚蓮不禁後悔自己太冒進。他接過玉箫插回腰際,擡手摸了摸楊泠澈的額頭,感覺到他微微一僵,心裡長歎一聲,隻作不知,柔聲道:“你燒還沒退,早點休息。我就在隔壁。”
楊泠澈清楚,他必然不會漏過自己的失态與變化,暗暗懊惱,聞言忙露出往常一般笑容:“嗯,早點休息。”
花晚蓮亦淺笑一如往常,拍拍楊泠澈肩膀,起身離開。
楊泠澈沒動,目送花晚蓮的背影一步一步離遠。
門開,冷白月光吞噬燭火的暖黃。在花晚蓮回身的霎那,四目相接,一觸即分,都沒能察覺對方眼中的哀傷。
在清寒的春夜裡,于溫暖的燭光中,無人知曉的心意相通。
※
楊泠澈的風寒來得急,在花晚蓮的悉心照料下,去得倒也快,到得第三天,燒已經退幹淨了。
兩人先前走得悠閑,是算準了能及時抵達,這會兒就不能過多耽擱,楊泠澈便想立刻動身,以免遲到駁了蘇慎盞的面子。
花晚蓮卻不在乎這許多。對他來說,答應赴邀已給足場面,現下沒有什麼比楊泠澈的身體狀況更重要。大病初愈,看他臉色蒼白,明顯尚未完全恢複,何況先前抱着時就覺得他實在瘦得可憐,要是這麼放走了,總覺得一個看不見,他又會病倒在無人陪伴的某處。
一設想那個場景,和他可能會遭遇的危險,花晚蓮心口就撕裂般疼,隻求把人攏在掌心,半點苦也不讓他受。
“楊泠澈”再不是一個遙遠的、無關的名号。是自己的意中人。
于是他幾乎是軟禁了楊泠澈,将他關在别院,足足休養了半個月,山珍海味瓜果糕點一刻不斷,更時時陪在他身邊,同他有說不完的話。
楊泠澈生來第一次體驗被人灌着進補的感覺,又好笑又感動。他從未有過這般日子,心坎裡藏進一個人,而那人願意對自己好,寸步不離。
可美夢抵不過時光流逝。
水榭中,楊泠澈抓住花晚蓮雙肩,表情嚴肅,強壓下滿腔的不情願,不知第幾次道:“該走了。”他頓了頓,終于說,“或者我一個人走。”
花晚蓮神色平靜:“你知道,不是我不想去。”他輕歎口氣,“你這麼說,我會難過。”
楊泠澈感覺内髒都揪緊了,喉頭微哽,勉強道:“但你也知道,我必須得走了。”
兩人無言相對,良久,花晚蓮颔首:“明天,好嗎?”
楊泠澈慢慢放開手,輕輕“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