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花輕菡不再有異議,紀初繼續向花晚蓮緩緩說明道:“當晚,敝門弟子緊急通報,說有一男子裝扮形似‘白蓮公子’,不知如何竟潛入本門,一言不發,出手即打傷了弟子七八人。
“聞聽此消息,紀某也是萬分吃驚,不敢耽擱,立刻趕去查看。
“待到時,那人尚未走遠,的确穿着一身白色繡蓮花紋外袍,與傳聞中的花公子如出一轍。那人見我去到翻身便走。我追出不遠,又挂念門衆安危,擔心是否還有同伴後手,便折返了,幸好是沒有。
“來之前紀某也是心存疑慮,并不能相信。但見到花公子以後……”說到這裡他略略停頓,“月光下那人背對紀某,因而隻見到側身時的半張臉龐,但身材樣貌确實與眼前的花公子十分相像。”
他淡淡陳述完,悠然端起茶杯。
對面的衆人則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花輕菡緊緊皺眉,佟瑛和夏璇滿懷思量互望一眼,楊泠澈定定盯着紀初,眼神散漫深遠,花晚蓮偏頭去瞧楊泠澈,手指微微動了動。
陪坐的幾位管事面面相觑,背後沁出冷汗。他們都比前面這幾位年長,平時不說叱咤風雲,江湖上大小也都算個人物,但在這滿屋膨脹的壓迫下,居然不知如何是好。一個膽子大些的咽了咽口水,終于從嗓子眼裡摳出來一點聲音:“可、可是,紀三少畢竟、不熟悉我們大少爺,若是有人假扮……”
一直站在紀初身後巋然不動的慕終倏地橫眼掃向他,這人瞬間心生寒意,說不下去了。
紀初仿佛沒聽見一般,連眼睛也沒多眨一下,倒是始終沉默的慕終開口了:“該襲擊者,身着的白色蓮花紋外袍,并非俗物,更從未在别處見過。而其衣料繡工,與現下坐在此處的花大公子本人身着,别無二緻。”他的嗓音低沉中略帶沙啞,音色相當吸引人,但聲調平闆冰冷,明明并未說什麼威吓的話,幾個管事居然聽得連髒器都縮緊了。
江湖上誰都知道,紀三少這位貼身護衛即代表他本人。
——甚至可以不信任紀三少記憶旁人相貌的能力,但絕對沒人敢質疑紀三少對金銀珠寶、绫羅綢緞的的辨認本領。于他這般出身和教養的貴公子而言,那是融入骨血的本事,甚至隻要刹那的驚鴻一瞥,便能頭頭是道地說出所以然來。
在場諸位比誰都了解這一點,因為紀府三少爺對面坐着的少爺們,也正是同道中人。
楊泠澈抿唇垂眸,長睫微顫。
花輕菡的眉頭擰得更緊,張了張嘴,又閉上,轉頭去看夏璇,愁容難以掩飾。
佟瑛和夏璇的心境就與他不同了。聽到這裡他們心裡已有數,多多少少算不得意外。但兩人都不敢壞大少爺的終身大事,于是眼觀鼻,鼻觀心,難得一個都不開口。
一室沉默中,花晚蓮忽然笑了:“多謝紀三少稱贊。”
紀初也笑了,把杯子擱回幾上。細瓷茶杯與茶碟輕輕敲擊,居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紀三少對一手柔勁的控制已是爐火純青。
一雙白玉無瑕的手交疊重新放在膝上,他直直看向花晚蓮:“諸位莫要誤會。其實紀某素聞‘白蓮公子’如出水白蓮般光明磊落,而且以花公子的身份,紀某亦并不真的相信,會親自不遠千裡來欺負幾個籍籍無名之輩。然而事情既然發生了,紀某也不得不來讨要個說法,否則如何平息門人弟子們的怒火。此人既然能犯下一次,往後就能有第二、第三次,這次來了聆溪小築,下次就可能去别的門派。紀某與其說是來尋仇,不如說是來告知的,待事發,雲衣樓總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不妨趁早行動,把人揪出來示衆。”
他這番話說得相當懇切。雲衣樓幾人又怎麼能不想到,花晚蓮歎了口氣,道:“多謝紀三少提醒。待我等将此人捉拿回來,花某定然親赴聆溪小築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