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天工作的陶德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條路燈光晦暗,隻能朦胧照亮一些;即便成年人,陶德也始終保持警惕,緊緊握着挂胸前的背包,平底的鞋跟在踩過小水坑時,發出一絲聲響,同時像共振般,引來其他聲音。
“要死,好餓……”
本就高度警覺的陶德先是被這聲音吓一跳,随後聽清——就在這附近,是個孩子的聲音。
但在犯罪巷,孩子也是危險的存在,他們沒有法律意識,隻會憑借直覺行事。
陶德抓緊手中的背包,不打算去探查聲音的源頭。
她不是好人,她還有孩子要養……
“好餓……”
清晰的單詞流入她耳中。
就在她身旁的分岔路,旁邊有個半人高的垃圾桶,或許那聲音的主人就縮卷在垃圾桶旁邊。
一個快餓死的孩子,雖然在犯罪巷不是沒可能,可現在還沒到冬天,如果到冬天……
火化廠會燃燒一整個冬季,而那也是犯罪巷最暖和的地方。
孩子、孩子……
好吧,就當她為自己的孩子積攢好運。
她小心翼翼靠近,短短幾米,她已經确認——這是落單的孩子;很好,說明她少有散發出的多餘好心思可以避免不好的發展。
陶德瞧見了,是個很小的孩子,她停在三步外,想了想,從袋子裡掏成年巴掌大小的面包,有點硬,但至少能吃。
“願上帝保佑你。”她低聲說道,面包被她放在離孩子幾步外。
她的好意到此為止。
可令陶德想不到的是在幾天後,這孩子出現在巷口,看着精氣神稍微恢複了點;說實在,如果不是她手裡沒家夥,陶德都不願停下來。
又一次抓緊手提包的她警惕地問道:“有什麼事嗎?孩子。”
“女士,我隻是想感謝你那天給的面包,它救了我的小命。”小孩清亮的聲音在這狹窄的巷口回蕩開,他似乎覺到聲音有些大,不太穩妥,壓低幾分,鄭重朝她道謝,“謝謝您,女士。”
然後他跑了,似乎本意就是道句謝。
陶德有些吃驚,因為這不像生活在這兒的孩子會做的事,她是遇見什麼奇怪的事了嗎?
“媽媽,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小小的傑森昂頭看她面容,好奇地問道。
陶德摸了摸嘴角,原來她從回來起,就一直微笑着。
“是的,傑森,我用一塊黑面包換來一個孩子的真摯,真神奇,他一定不是在這長大的。”陶德摸摸傑森的頭發,斷定道。
然後有時她會在下班或者上班的路上遇到他,他似乎越來越适應這裡的生活和規則,可給人的感覺卻是越發蓬勃,她再次感慨這樣的孩子怎麼會淪落到此。
“早上好,陶德女士。”他笑着揮手,髒兮兮的小臉,奪目的雙眼。
“早上好,小喬伊斯。”一顆和孩子同瞳色的糖果被她放在孩子小小、有着劃傷的手掌上。
“謝謝您,陶德女士,祝您有個幸運的一天。”他的笑容更燦爛了。
………
可惜‘幸運’不曾伴随過她,陶德捂着嘴壓抑着聲音咳了咳,猩紅的血色占據她的掌心,她病了,還病得不輕。
她還有多少錢?這些錢能幫助傑森長大嗎?
似乎不能,看着手裡攢下的紙币,她搖頭否認。
那麼傑森一個人能活下來嗎?
她開始為傑森的生活奔波——了解福利院,可看着那些發色不一,抽煙喝酒,滿是壞習慣的孩子們;最後一圈下來,她有些難過。
進入福利院或許能得到基本的保障,可那樣滿是惡習的地方,真的适合他嗎?天哪,在這鬼地方,她還挑三揀四起來了。
“陶德女士,晚上好,現在才下班嗎?”遠遠傳來喬伊斯的聲音,她特地發出聲音,接着靠近,這孩子很有方寸,他看出這裡人的警覺,即便熟悉,也會保留一定的距離。
這是好事。
“您還好嗎?”晦暗的燈光下,他關切地問道。
忍下喉嚨傳出的瘙癢,陶德盯着喬伊斯,她有了主意,她可以給自己的孩子找個盟友,正直、朝氣的。
她要利用這孩子心底的善意——如果她死去,傑森可以找她,帶着她留下的錢。
可結果……
陶德女士多年攢下的錢被她看好的男孩和叮囑過的兒子,用在火化她身體上。
如果她還能活過來,絕對會當場表演個仰卧起坐,并大喊道:“這是我給你們留的過冬錢,不是給你們留着用我身上的,你們兩個不聽話的臭小鬼!!!”
可惜她身體都僵硬了,而且也做不到。
殡儀館老闆還在嘀咕這是冬季第一爐虧本買賣,是的,四百美元被喬伊斯軟磨硬泡、好話說盡下,砍到三百四十八美元,這不像二手衣服,還能先試探砍一大半,如果她敢,老闆二話不說拿掃把趕他們。
但也把陶德女士攢下的錢全花完了。
接下來,該怎麼?
傑森站在門口,看着燃燒着,隐約還能聽到噼裡啪啦的火化爐,燃燒的火焰促使周邊溫度提高了好幾十度,也将他蒼白的面容燒紅了。
他沒說話,喬伊斯也不開口。
他可能需要安靜待會。
在他們倆合力把陶德女士帶到這時,檢查屍體的老闆說:“也就這天氣好,如果是夏天,不用一天這身體就已經變質了。”
所以陶德女士去世好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