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樹葉簌簌落下,窗棂也被狂風吹開,天際一道驚雷砸下時,寒露剛好行至回廊,身子猛地一顫。
背上訓練受的傷又開裂,鮮血漫開,将她紅色衣衫染得更紅。
雷聲轟隆,少女并未皺眉,隻是長密的睫毛垂下,在細碎的陰影裡,在那雙被雨霧浸濕的眼眸裡,蕭淮的身影一閃而過。
這是不知什麼時候從她心底生根的少女心事。
許是她自己都未曾發覺。
已是深夜,寒露将傷口處理好,沐浴洗漱過後,雷雨還是沒停,她躺在床上,當一道道慘白的光閃過輕紗帳幔時,哭聲笑聲叫喊聲齊齊襲來,那些模糊又驚悚的畫面血腥地閃過她腦海。
她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甚至唇瓣已被鮮血染了嫣紅。
然後,在又一聲驚雷砸下後,少女起身環抱自己,素白平靜的臉埋在膝間,然後,她去了蕭淮庭院。
推開了他房間。
外頭雷電隐隐閃過,照亮了空無一人的房間。
屋内無人,蕭淮并不在。
寒露自然得不到他的行蹤,但盡管屋内無人,在踏進這間房的那刻起,當屋内淡而又淡的檀香滲入她皮肉時,少女内心的恐慌逐漸熨帖、撫平。
就好像是嬰兒回到了母親懷抱,依賴和安全感令她全身心都柔軟下來,像是四肢百骸都被泡在溫暖的春水裡。
她赤着一雙腳,腳腕瑩白伶仃,在暗色裡似是絲綢包裹下的無暇冷玉,還帶着潮濕雨水。
地毯很快染上濕意,少女拂開珠簾,走近男人床榻。
床榻上搭着一件墨藍衣袍,質地上乘,邊角用銀線繡着雲紋模樣。
寒露認得,這是他的衣服。
轟隆,外面又是一聲雷鳴,少女肩膀一顫,窩到了蕭淮床榻,将他的衣衫死死抱在懷裡,纖細抽條的身子弓着。
淺淡清雅的幽香泛泛,像是春日裡撫人的桃花淡香,于是,少女就這樣抱着他衣衫,聽着外頭的雷聲雨聲,睡了過去。
直到後半夜,吱呀一聲,門開了,風雨灌進,書桌上的宣紙被吹得嘩啦作響。
随着雨霧灌進的,還有濃烈的酒氣。
夾雜在雨霧和酒氣裡的,還有男人身上那淺淡的檀香。
寒露自小訓練,在腳步聲靠近門的那瞬間,她便醒了。
她知道,公子回來了。
知道是蕭淮,她貓一樣的警惕一下松了。
許是還陷在夢境與雷雨裡,加上訓練時受的傷,眼下雨絲飄進,檀香萦繞,當又一聲驚雷狠狠砸下時,她睜眼擡眸看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長身玉立,墨發披散兩肩,過白的肌膚在暗色裡泛着冷光,一道閃電掠過,白光驟起,男人漂亮到近乎冶豔的臉映入少女眼眸。
當真是蕭淮。
昏昏沉沉的雷雨天,胸前抱着的男人衣袍,還有暗色之下的蕭淮……這一切都令她意識迷沉,恍惚間,她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的那個雷雨天。
她把自己當成了那時候的小孩。
看到蕭淮,寒露擦了擦眼睛起身,好像睡醒了又沒睡醒,眼眸裡水霧一片,也沒說話,仍舊像小時候一樣,一下鑽到了蕭淮懷裡,手環着他勁瘦的腰腹,瑩白臉頰貼着他胸膛。
不管在無風樓的訓練經曆了多少場厮殺,在他面前,她好像總是那個雷雨天被他抱在懷裡輕哄的小孩。
她太依賴他了。
少女隻着輕薄中衣,此時此刻,兩人之間的姿勢近乎于嚴絲合縫了。
懷裡突然跌入溫香軟玉,柔軟顫巍,蕭淮也是一愣。
他今日酬酢,飲了不少酒,意識卻還算清醒,桃花眼潋滟暈開,便知此刻不知死活的人是誰。
有這膽子進他寝屋,還往他床榻躺的人,便也隻有他帶回的那小畜生。
以前她還是小孩,若是打雷,她到也會鑽他懷裡,他念她是個小孩,有幾次也縱了她。
但這次,青澀的少女抱着他腰腹,透着單薄寝衣,少女的窈窕身段纖毫畢現。
玲珑雪軟,馥郁芬芳,當最易激起男人的卑劣情|欲和淩虐欲。
她長大了。
這是一具青澀又誘人的少女胴體。
雪膚嬌軟,無不在提醒男人這個事實,她長大了。
酒氣霎時被沖湧得一幹二淨,一股莫名的火繼而沖至天靈蓋,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擡起,蓦地捏着少女下巴。
手背青筋突顯。
蕭淮動作粗暴,當是用了幾分力氣,痛意泛起,随着男人指腹蔓延開來,少女唔了聲,迷沉的意識驟然清醒,泛水瞳孔緊縮。
方還抱着男人的雙臂也垂了下來,肩膀微微抖着,像是被淋濕瑟縮的鳥。
她是他養大的,此時此刻少女的恐懼和害怕毫無遮掩,盡數落在他眼底,蕭淮倒是輕笑了聲,如玉指腹緩緩摩挲着少女下颌,長睫低垂間,少女眼尾的那片薄紅掠過眼底。
似桃花瓣落入湖面,層層漣漪暈開。
男人微阖眼睑,眼底陰影深重,反倒譏诮笑了,長指掠過停在那片紅,随即,重重碾過。
绯紅更深,到襯得她容色愈豔,生了媚色。
冷而誘人。
這樣一張臉,倒是極适合行引誘一事,若往耳邊吹兩口氣,勾得人三魂七魄都要散,再灌幾杯酒,怕是身家性命都會交到她手上。
隻是得了如此稱心的一件工具,将人調教成如今這般,此刻蕭淮面上卻無多少悅色,反倒墨眉微擰……
厭惡的女子香氣令他作嘔。
當真不知好歹。
沒有尊卑。
是該好好管教了。
“露兒,你長大了,本王不是同你說過,無事莫要來這……”潮熱的吐息灼紅少女耳垂,男人的聲音輕到生啞,溫柔醇厚似是美酒,緩緩滑過醉人心扉。
但寒露身體的顫意卻未止住,她垂下的手越攥越緊,指甲幾要刺穿皮肉。
眼尾绯紅也散了個幹淨。
她面上沒有異樣,堪堪站定身體後,手指了指窗外,回道:“公子,打雷了,怕。”
“怕?若是以後本王讓你在雷雨夜殺人,你也說怕麼。”
男人意味不明地低笑了聲,這笑聲似是從胸腔溢出,明明是輕緩的笑意,甚至好聽得像是遠處傳來的琴曲,可卻着實讓人渾身顫栗。
寒露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半跪在地:“奴不敢。”
少女跪在面前,烏發自肩側滑落,淩亂的發絲間後頸若隐若現,白得刺眼。
男人目光緩緩掠過。
“本王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當本王是為了什麼?”他面上并無波瀾,長袍曳地,自少女赤裸的雙腳掠過時,寒露眼睫微垂。
“本王從不養無用之人,不養……廢物。”
“露兒,你是廢物嗎?”
“不是。”寒露回。
蕭淮站在她一步之處,彎下身子,俊美到近乎豔麗的臉欺近,溫熱氣息拂過少女唇瓣。
寒露難以克制,輕輕地哼了聲,像是小貓在叫似的。
少女思慕最煎人心,已讓她意亂情迷。
當今天下誰人不知,二皇子蕭淮生的俊美絕倫,容貌昳麗,怕是絕色女子都比不過一分,此時此刻他眉眼含笑看着眼前少女,便将她深藏心底,不自知的渴求都引了出來。
然而下一刻——
“别以為得了本王幾分縱容便可為所欲為,如此放肆,露兒,你當真忘了自己是何身份?”
砰的一聲,一道驚雷炸開,屋外雷聲裹挾着大雨傾盆落下,屋内跪地的少女陡然一驚,臉色慘白。
“滾出去,在雷雨裡待着,直到不怕為止。”
男人捏着少女下颌,神色冷淡,少女被迫仰起脖子,纖細白皙,宛如上好的易碎白玉。
男人的手輾轉下移,扼住少女脖子。
他用了力,少女面上卻無任何異色,背脊挺直仍跪在地上。
“是。”寒露沒有辯解,沒有求饒,隻回了一個字。
待男人松手,她便起身,推門入了雨中。
雙足赤着,身上隻着單薄的中衣。
雷聲沸騰,暴雨如注,頃刻之間似要淹沒整個天地。
寒露就這樣淋了一夜的雨,聽了一夜雷聲,身上傷口的血混着雨水流下,蔓延整個庭院。
将近天明,在快要暈倒之前,她看到了一截錦衣袍擺,雨水順着傘骨滑下,在她身側濺起一個個的水花。
男人站在她面前,一身寒意蓋過深秋雷雨,一貫的居高臨下,冷聲問她:
“還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