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關上,少年徹底脫力,整個倒在地上。
他手心傳來遲鈍的痛意,攤開一看,滿是被指甲刺穿的傷口,鮮血淋漓。
他,他不想讓她死!
更不想讓她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一樣的玩物。
她不該和他一樣……待在籠子裡。
寒露被吳文亮帶走後,房間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少年盯着自己腳踝處的鐵鍊看了許久,許久。
久到他四肢僵硬,眼睛酸痛,甚至攥着那快被磋磨殆盡的一點勇氣站起身,第一次生出想要逃離這籠子的念頭時,籠子的門開了。
“砰”的重重一聲,門應聲而倒,哐當,重重砸在地上。
随即,沖天的血腥味齊齊湧入,隻見一道纖細的身影立在門口,借着外頭透來的燈火,他們看到方才的少年成了少女,長發披散,單手執劍,身上布衣成了血衣。
她方才清麗柔媚的臉沾了鮮血,更顯驚心動魄。
裡面的人都猛地一驚,齊齊後退。
少女走進來,沒有情緒地說了句:“不想死就快走,走後門。”
寒露殺了吳文亮,在惡心肮髒的身體将要壓上來的時候,電光火石間,她面無表情地抽出薄刃,将他整個咽喉割開了個大口子。
血灑了她一臉,她平靜地抹掉血,确認他斷氣後,将屍體扔在地上。
房間裡隻有她和吳文亮,她進屋前讓吳文亮支走了侍衛,因而,吳文亮庭院裡隻有零星幾個下人,滅口後,她也不知為何,竟朝關押娈童的院子走了過去。
吳文亮死的消息瞞不了太久,若是被發現,府裡層層的兵衛便會湧上,她會暴露,能不能逃出太尉府還是未知數。
任務會失敗。
她得趕緊走。
但是,身體……
身體變得很怪……
她渾身都好似被放在火上烤,四肢百骸裡沖湧上了一股股很奇怪的感受。
很空,很癢,很難受,很想用什麼東西來填滿。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眼眸裡染了水霧,甚至意識都開始晃蕩。
忽然之間,她想起了公子,想起了那天的雷雨夜,她撲到了公子懷裡。
很舒服。
舒服得她快要死掉,好像,公子能緩解這種奇怪的感受。
但是……
不可以。
公子會殺了她的。
公子真的會殺了她。
雷雨夜,試煉台,青竹林。
砸碎的玉簪,燒毀的木匣,踢翻的火盆……種種畫面驟然浮現寒露腦海,還有喉嚨的窒息感也忽然之間湧上。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
寒露并不知為何會如此,更不知道她在踏進吳文亮的那間屋子時,便中了他下的迷情藥,非與人交/合不可解。
她定了定心神,破開門後讓這些娈童快走,又走到那少年面前,在少年近乎癡呆的眼神中,她揮劍,砍斷了鐵鍊。
“吳文亮已經死了,你想活命就離開這裡。”
“去哪都好。”
去哪都好。
她像是在對自己說。
寒露斬斷少年腳上的鐵鍊,不欲多說,轉身便離開了這裡。
清脆的鐵鍊聲在耳邊響起,少年睜大眼睛,怔然地看着這被折斷的鐵鍊。
寒露走了,屋子裡的娈童驚魂未定,反應過來後都慌忙離開了此處。
少年也起了身,沒了鐵鍊的束縛,他的步子變得輕快,人也變得輕盈起來。
隻是天大地大,他卻不知道該去哪。
自小被當作娈童,被當作寵物玩弄多年,囚禁多年,他早已沒了自我。
早已飛不出這個籠子了。
少年走出門,望了眼整個庭院。
守門的幾個侍衛已然被殺,四下寂靜,被拐來的那些少年都循着後門走了。
少年的腳步也往那跨了一步,但想起少女執劍斬斷他鐵鍊的模樣,他又停下,調轉步伐。
眼底綻放着平和而溫暖的笑。
他從倒地侍衛的手中拿下一把劍,去了吳文亮的院子。
他看着吳文亮的屍體笑得很是開心,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然後雙手猛地握起劍,用盡全身力氣,朝吳文亮被割斷的脖子這裡刺去。
鮮血飛濺。
少年緩緩擦去臉上的血,扔開劍躺在地上,胸腔起伏不定,大聲笑了起來。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覺得快活至極。
痛快。
少年笑得咳嗽起來,眼淚自眼底流出,和他臉上鮮血混在一起時,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名字。
他姓周,名子光,不是沒有名字的貓兒狗兒。
是周子光殺了吳文亮,不是她。
——
寒露從太尉府出來後,身體的異樣越發令人難受。
寒露忽然意識到了……她被下藥了。
香……
吳文亮房間裡的香有問題!
緊接着,那不知從何處沖湧來的欲望讓她不知所措,讓她渾身如被火燒炙烤,經脈血液都在沸騰,燒得她迷迷糊糊,混沌不堪,下意識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來緩解。
開始,她想的是公子,面色潮紅,呼吸燥熱。
後面,僅存的一點意識讓她害怕,也讓她畏懼,她連想都不敢想了。
難受,太難受了。
渾身都要被火燒化了。
太難受了,她的神智也在漸漸消失,被迷情藥引出的欲望牽着走,開始想,随便一個人都可以。
都可以。
公子……不會幫她的。
不會的。
“大人!有人從太尉府出來了!好像是小孩,還不止一個!”
深夜,林肅帶着府衙的差役往太尉府這裡趕,調查男童販賣一案,将要到太尉府所在的街道時,差役看到有人從太尉府後門而出,看模樣很像近期失蹤的小孩和少年。
林肅當即下令:“領兵衛上去查看,一定要把小孩護住!”
“是!!!”
差役和兵衛領命便趕緊去了,林肅随後也往太尉府後門去。
而此時此刻,寒露剛好從小巷拐出,意識迷亂,身上藥性最強的時候,她撞到了林肅懷裡。
男人身上的松木香清冽而悠遠,又浸着深秋夜裡隐約的霧氣,潮濕而微涼,對當下的寒露來說,無疑是緩解她難受的良藥。
是公子嗎?香味和公子的好像。
寒露的意識浮沉跌宕,一瞬覺得眼前的人是蕭淮,畏懼又無法自控地聞他氣息,一瞬又清醒了些,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公子。
但是好難受啊。
太難受了,骨頭都要被燒成灰了。
盡管害怕着公子,盡管怕公子發現這事懲罰她,甚至是殺了她,但她迷離的意識在藥性的燥熱中逐漸迷失,消散。
寒露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白紙一張,本就對這些事無從了解,自然也無從克制,隻憑着身體的反應和欲求去尋求解藥,尋求緩解身體的燥熱和難受的方法。
而林肅當場怔住。
懷裡突然撞進個少女,身形嬌弱,柔軟若無骨,身上卻滿是濃重的血腥味,還有……絲絲滲人的寒意,陰冷如精怪女鬼,要吸食人精氣一般。
林肅背脊不斷攀上冷意,他一動不動,片刻後又覺自己想法荒誕,想要推開懷中人問個仔細,隻見少女素手柔荑,竟是直接扒開了他衣襟,又摸上了他腰帶。
大片胸膛裸露在外,少女溫熱的氣息灑在他鎖骨,潮濕灼熱,在濃烈的血腥味裡,又浸染了馥郁冷香,像是月下一泓凝結了薄冰的湖泊。
這氣息靈巧而古怪地鑽進他鼻尖,再浸入他血液,傳入他腦袋,氣血湧入了天靈蓋。
真是荒謬!
平生第一次,這位嚴肅而闆正的刑部大人紅了脖子,清正的臉上浮起一絲慌亂。
“姑娘,請自重!莫要……”
話還未說完,當他偶然垂眼,在月色和燈火的映照下,清晰看到懷裡少女的那張臉時,雙目陡然睜大,琥珀色的瞳孔仿若生了裂縫,遽然蔓延。
啪嗒一聲,林肅手裡提着的燈籠掉落在地。
燈滅了,四周一片昏暗,但今晚有月,仍可視物,從遠處看,便可清晰看到男人和少女的身影,交疊映在地面。
好似在交纏苟且。
好巧不巧,此時此刻,趕來的蕭淮在不遠的暗處,恰好看到這月下一幕。
也将月色下,少女潮紅迷亂的面容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