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秦宗傳來的話時,寒露正在湖邊蕩秋千。
她周身的血腥氣消了去,久違的日光輕柔落在她身上,少女的薄紗羅裙随風揚起,秋千蕩起又晃下時,她看完了那張信箋。
上面寥寥寫着幾行字。
而這些話,她已聽過許多次。
他說,他不養無用之人。
他說,她不過是他養的一條狗。
他說,若是任務失敗,她便自盡謝罪。
或者,他會親手殺了她。
寒露信嗎?她當然信。
他樂于折磨她,羞辱她,任務失敗,自然也會殺了她。
她不過是他養的一條狗。
直至如今,寒露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自然不會心存幻想,在他身上寄托少女的情思和愛欲。
那間黑暗無邊的屋子,成了她新的夢魇。
信鴿早已飛走,一封信看完,陽光似在她身上寸寸消失,場景變化,烏雲變幻,便又是一場冰冷秋雨。
陽光消散,信箋被她揉在掌心,她寒涼滿身。
秋千停下,恰好濛濛秋雨落下,水珠滴落她眼睑時,少女擡手抹掉水珠,站起了身。
是啊。
她如今是寒露,不是沈頌甯。
但完成最後這個任務,她便不再是寒露,而是沈頌甯。
她也不再是他養的狗。
——
在林府的這段日子,是寒露過的最平靜,最像人的一段日子。
她不想說,林肅便什麼都不問她,也什麼都不讓她做,簡直是把她當千金小姐在養。
他将她藏在後院裡,任何人都不許過來,這裡寂靜得似是與世隔絕,她竟過了幾日世外桃源的日子。
但這日子随着那封送來的信箋徹底消失,她醒了過來。
她要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為了這,她可以不擇手段。
不擇手段地勾引他。
她知道她的勾引很拙劣,很赤/裸,但她就是要這麼做。
她了解他,她雖不是小時候的沈頌甯,但他每次看她的眼神便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一直便是小時候的林肅。
那個會給她蕩秋千買桂花糕,認真說要娶她的林肅。
所以,她若是當真勾引他,無論手段有多拙劣,多赤/裸,多明顯,他也會甘之如饴地被她勾引。
她都能猜到,當她露骨地勾引他時,他的耳朵會紅,他會拘謹緊張得不敢看她,會顫着手替她穿上衣衫。
然後,她便可順勢演戲,她再朝他哭訴,可憐兮兮地央求他,從他這處要來那些證據。
若他不同意,她也可給他喂下蠱惑心神的藥,讓他說出那些證據的下落。
若是,他仍舊沒有說出,她就算是血洗林府,就算是殺了他或是殺了她自己,她也定要找出。
隻是寒露怎麼都想不到,這些她都不需要做。
他如此輕易地就給了她想要的東西。
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放在書桌,熱氣氤氲飄至男人鼻間。
“肅哥哥,我給你熬了湯,你嘗一下好不好喝,好喝我下次再……”
寒露把湯端到他面前,隻是這話還沒說完,林肅清癯沾墨的手蓦地抓住她手腕。
男人手心的溫度自腕骨傳來,寒露眼底的笑失了片刻,本能性地掠過一聲殺意後,長睫垂下,繼而輕輕軟軟地喊了一聲疼。
“疼,肅哥哥。”
少女帶着幾分委屈幾分震驚地喊着疼,林肅脖頸處的青筋緩緩消去,似是從極度繃緊的情緒中舒緩過來,他如夢初醒一般,琥珀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惘然,後立刻松了手。
“抱歉,是我失禮了,我實在怕……罷了。”
林肅松手捏了捏眉心,他擡起眸,待他看到面前真真切切的少女後,他皺着的眉頭才舒展開。
“甯兒。”他喚她,聲音嘶啞。
話落,林肅便放下了筆,他垂下手,想将官袍沾了血腥的一角翻折起,蓋住了那血腥。
這是他去大牢審犯人沾上的血,他怕她瞧見會害怕。
可轉念間,那日月下渾身沾血目光寒涼的少女掠過他眼前時,他垂下的手又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