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焰備戰高考的那年,是一個臨近炎夏的日子,那時候的他就像如今的林峰一般,正是叛逆的年紀,自小優越的家境和學習條件提供了他得天獨厚的環境,隻是人無完人,在他得知了自小親近的舅舅的醜事之後,便開始抗拒長輩們的孜孜教導。
那是一個淺夏午後,天氣已經開始轉熱,楚焰背着小書包從家裡偷溜出來,原本隻是計劃去網吧和小夥伴們通宵打遊戲——他厭煩了學無止境的日子,整日悶散的情緒令他壓抑,試圖找尋一個宣洩口,而那個宣洩口就是跟在網上一起打fps遊戲從而結識的好兄弟。
他一開始以為那些人純粹是因為他的技術好,才喜歡和他一起玩遊戲。
那年他剛學會抽煙,卻抽不利索,煙到嘴裡就急着吐出去,完全是小孩學大人模樣的東施效颦。
盡管年少時的記憶和情緒經過歲月的洗禮幾欲模糊,但他仍然對那一天發生的事曆曆在目。
他去網吧外點了一根,像其他人一樣窩在網吧後門的角落裡裝頹廢,那是一條髒亂差的小巷子,跟他家中整潔的環境天壤之别,而他身為一個養尊處優此時穿戴整潔的少爺明顯與此地格格不入。
旁邊抽煙的看起來像是混社會的青年一直盯着他,整得他有些毛骨悚然——實際上那年還沒開始接觸體術的楚焰瘦得跟小弱雞似的,手無縛雞之力,白瞎了身高,骨子裡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繡花枕頭。
旁人兇狠的眼神令他察覺到了危機感,他心裡有些慌亂,急着掐滅了煙頭,将煙蒂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準備撤離。
結果不出意外地被幾個混混堵住了去路。
“兄弟,錢包拿出來?”
他被兩人制衡住,掐着他的後頸往前摁,面前的混混看起來像他們的頭頭,那人單手一攤,直接就是伸手要錢。
楚焰不願意妥協,隻用眼神惡狠狠的不服輸地瞧向他們。
混混們自然不爽,楚焰得到了一頓胖揍,那些人絲毫不客氣,将他口袋裡的錢包搶過來,把他身上帶着的現金全部搶走了,哪怕這樣,他們都不願意放過他,依舊對他拳打腳踢,那些力道一次次重擊他的腹部,腿部,腰部,臉上也被揍得鼻青臉腫,楚焰覺得這輩子沒這麼痛過,太痛了,太痛了,最後他奄奄一息被打得蜷縮在地,就在他快要痛暈過去的時候,不遠處突然聽到一個清麗的女聲傳過來。
“喂你們在幹什麼!我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女聲顫顫巍巍的顯然也帶着恐懼的情緒,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很勇敢地制止了這群惡棍。
可能是因為懼怕警察的到來,那些人很快作鳥獸散,隻剩下空空如也的黑色皮甲掉落在地,正如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布滿灰塵的柏油地面上一樣。
地面的熱氣蒸騰而上,而他試圖睜開那雙被打得青腫到睜不開的眼,視線所及之處見到一雙白淨的白色球鞋,再往上瞧是纖細白嫩的腳脖子,清癯的小腿線條,再往上,他不敢瞧了,女孩穿了一條不及膝的紗裙,那一年市場上似乎還沒有什麼打底褲的概念。
盡管神志不清,但他還秉持着非禮勿視的态度,禮貌地撇過了臉。
女孩對此毫無意識,随即蹲下身來,薄涼的手探尋他的鼻息,輕聲自言自語道:“媽呀,不會死了吧……”
楚焰想告訴她自己沒事,可嘴怎麼也張不開。
隻聽到女孩繼續自說自話地:“還好還好,有呼吸……小弟弟,你别害怕,警察和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要撐住啊。”
她的聲音像黃鹂一樣清雅,脆生生的,好像從天而降的天使一樣。
烈陽正灼,他努力翻了個身,擡頭平躺,他被疼痛害得呼吸困難,艱難地噴灑着鼻息,他聽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望着逼仄巷子中有限的天空,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耳邊又傳來女孩适時的安慰:“别怕别怕,我陪着你。”
也許是被女孩的話語安慰到了,他逐漸安心,所有的思緒悄悄遠去,眼簾開始陷入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的颠簸震醒了他。
一股劇烈的酸痛從四肢百骸中傳到大腦,他疼得龇牙咧嘴,一隻清涼柔嫩的手又輕輕拍了拍他被揍得變形的五官——她居然還在,她真的還在陪着他。
“你的錢都被搶了,也沒有身份證,我怕醫院看你付不出錢就不收你,你放心,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做好事不留名,陪你去醫院交完費我再走。”
“你叫什麼?你爸爸媽媽呢?哎,你是不是疼得不能說話,沒事沒事,我罩着你。”
“謝……謝……”楚焰聽到自己的聲音好不容易吐出一些細碎的字,“你……叫……什……麼……”
“蘇筱凡,我是附近的大學生,弟弟你别怕,我有拍下來那些人的照片,等安頓好你我就給警察叔叔提供材料去,你放心!不能讓他們這麼嚣張,光天化日之下搶劫!還把你打這麼慘!真是太嚣張太目無王法了!”
楚焰被吊着點滴,他的狀态比剛才躺在地上時好了一些,車内的光線不再像戶外那麼刺眼,他得以睜開看清女孩子的樣貌,從他平躺的角度,隻能看到女孩瘦削的下颌線,白皙的皮膚,披散着長及腰的黑色散發,發尾零零碎碎地有幾根掃着楚焰的胳膊,讓他在疼痛中多了一些瘙癢。
蠢蠢欲動的發絲挑撥着他的心也随着蕩漾。
他依舊看不見女孩的全貌,可後來她的聲音一直伴随着他青春期的每個春夢。
其實難怪蘇筱凡沒有認出過他,畢竟那一次他被打得太慘了,與其說是離家出走一周多時間,不如說他在離家出走的第一天就慘遭滑鐵盧,剩下一周多時間用他驚人的自愈能力把傷口全養得差不多了,至此才敢回的家。
說起來,實在是太丢人了。
好在那些流氓隻是把現金和身份證拿走了,并沒有把他的銀行卡信用卡取走,他得以去櫃台買了些化妝品,讓櫃姐給自己把那些傷口遮了。
所以回到家時,粗心的父母并沒有察覺他曾被揍個半死。
後來他去了警局想查閱女孩留下的筆錄,隻能看到警察給她登記的信息表。
上面寫着她的名字:蘇小凡;血型:B型;身高:165;出生年月:93年6月16日,其他内容都是他根本不在意的案情供述。
楚焰之所以會答應這場相親,完全是因為蘇筱凡的名字跟當年救了她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除了中間那個字外。
他鬼使神差地答應,卻在第一次見面時沒有認出女孩來,卻奇怪地對着這個莫名熟悉的聲音着了迷。
直到他們去婚檢那天,看着婚檢登記采集表上,蘇筱凡登記的内容跟記憶中的信息一模一樣的吻合,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真的就是那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