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班這會也吵鬧的厲害,最後排尤甚。許慎就在吵鬧的最中間,沒穿校服,穿着件白色短袖,也不知道正在誰的桌沿上坐着,雙手撐在桌上,長腿随意舒展着。
他面前圍了幾個男生,幾個人在聊着些什麼,時不時就爆發出一陣笑聲。許慎被圍在中間,笑得尤為厲害,仰着頭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眼睛裡像是有光暈一漾一漾。
她看着他那張正含着笑的臉,幾乎将牙齒咬碎。就是面前這個笑着的少年,無數次把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卻在終于換得她全部的愛和真心後徹徹底底地背叛了她,将她的愛情、尊嚴狠狠踐踏,用行動告訴她所謂愛情不過是謊言,是虛妄。
她想她應該恨他,畢竟都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拜他所賜,她千瘡百孔死去活來過一次,而他卻能毫不受影響,在此無知無覺地笑着。她以為自己看到他時會忍不住沖進去狠狠給他一耳光,會痛罵他會踢打他,會恨不得把自己承受過的痛苦千百倍地還給他……
然而她沒有,她注視着他的笑臉,胃裡突然一陣劇烈的翻湧,強烈的惡心感讓幹嘔起來。在吐出來前,她捂着嘴沖進了衛生間。
教室裡,原本笑着的許慎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笑容頓了一頓,忽地擡眼朝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空蕩,除了偶爾出現幾道匆匆路過的身影,什麼也沒有。
“奇怪……”許慎挑了眉,自言自語道。
“奇怪什麼?”一旁的同學疑惑。
他出神道:“總感覺,好像有人在看我。”
“看你?男生還是女生啊?”那人揶揄。
許慎收了神,看向他們,嘴角漸漸散漫地勾起:“那肯定是女生啊。”
“你少來了,你是說有女生課間來偷看你嗎?自戀也不帶你這樣的吧!”大家哈哈大笑。
“怎麼就自戀了。”許慎仍是懶懶散散的,朝着身後倚了倚靠,“我還是蠻帥的嘛。”
“要我看,大概是學生會的,看見你沒穿校服,剛剛正盯着你往本子上寫你名字呢!”
許慎臉上浮現出如臨大敵般的表情,朝着前排一彎腰,伸手勾起校服外套三兩下套上。“不至于吧,我才剛脫掉五分鐘啊。”卻也未真的慌張,逗着大家玩似的。
“你等着吧,明天通報批評又得有你一個。”幾個人笑做一團。
“行,看來我下節晚課就得提前把檢讨寫上。”許慎半真半假地說着,臉上笑意未減。“不說了,回座位了。”
他擺擺手離開,剛剛心頭短暫的異樣感被随之抛在腦後。
展新月在洗手台前吐了個昏天黑地,不知道是不是應激反應,她幾乎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說來諷刺,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在看到許慎時她的第一反應,會是惡心。
她打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嘩地流淌,卻沖不去滿心的苦澀。她撐着洗手台望向面前的鏡子,不知怎的,腦中突然竟浮現出當年許慎向她求婚時的場景。
那是大四的學院的畢業晚會,她作為主持人最後一次站在晚會的舞台上。
當她念出結束語“同學們,今夜的晚會到這裡就要結束了,祝大家畢業快樂”時,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她含笑站着,心裡卻随着逐漸平息下去的掌聲湧起無限的傷感。這場晚會結束,她的學生時代便正式宣告落幕了。
她站在原地,靜靜等待着所有演職人員上台謝幕。忽然,原本将要結束的掌聲又一次爆發出高潮,更熱烈地響了起來。
她不明就裡,忽然發現身旁的搭檔不知何時已經遠離,而她身旁,許慎捧着花,單膝跪地,凝視着她。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裡,她聽見許慎緩慢而堅定的聲音。
“展新月,我們的學生時代結束了,我們将會開啟新的生活。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我依然想和你一起度過。”
“我愛你,我會用我的餘生,我的全部來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時那刻,舞台燈光璀璨,他的眼睛卻比燈光更亮。
她說出“我願意”的那刻,台下掌聲雷動,她第一次看到他眼底的淚光。他說,“新月,原來人在最幸福的時候,真的會流淚。”
台下的人群中,她的爸媽和許慎的父母,他倆的朋友們一起相攜步出,在台下笑着為他們鼓掌。她才知他今晚的求婚并非臨時起意。而是計劃已久。在所有她生命中最重要人的見證和祝福中,她有了和許慎相似的感覺:原來有的人在最幸福的時候,會感到眩暈。也許是因為幸福強烈到讓人感到不真實,大腦也會短暫宕機。
那是她一生中最為珍重的記憶,仿佛他們的幸福由全世界一起見證。關于畢業關于離别的傷感散去,充盈整顆心的變為如有實質的幸福。人生的一個階段結束了,但他告訴她,下個階段等待她的依然是幸福。于是她朝他伸出手,同他一道鄭重許下一生同行的承諾。
後來啊,再次因為過于強烈的情緒感到眩暈,是在她發現許慎出軌的時候。
那麼劇烈的痛苦。
展新月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笑起來,直笑得渾身發抖,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痛,好痛。
上一世臨死前那種身體刺骨的痛似乎又一次席卷了她。因為發現這不堪的真相,她崩潰到精神恍惚以至發生車禍失去了性命。那時倒在血泊裡的她,渾身痛的讓她已經無法發出任何一個音,卻仍抵消不了心髒的絞痛。
他明明說過的,她是他的月亮。
可也許她忘了,月亮,總是要西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