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高中時的夏天總是明亮又熾熱。也許是因為同學少年風華正茂,也許是因為少年的愛意坦蕩又熱烈,永遠似烈日滾燙。
展新月和許慎的相識便是在那年夏天。
因為那年的藝術節,十七歲的許慎對十七歲的展新月一見鐘情。
在那個早戀被視為洪水猛獸的年紀裡,許慎卻幾乎是坦坦蕩蕩地,毫不掩飾對她的偏愛,追求了她兩年多,為了逗她開心竭盡所能,甚至不惜想方設法轉到和她同一個班。
許慎喜歡展新月,成了那一屆高中部所有學生心照不宣的秘密。
原本展新月相信細水長流,懷疑感情過于熱烈,也許總會燃盡得更快些。但許慎用他十幾年始終如一的行動向她證明了,他并非一時興起。
兩人高考後在一起,又讀了同一所大學。大學剛一畢業他便求了婚,兩人便順理成章地結婚。婚禮上,他一度落淚,哽咽着說她是他的月亮,曾是他不可及的夢想。在一路走來所有人的見證下,他鄭重地許下承諾:“新月,我不敢相信我這一生會圓滿至此。我發誓我會愛你,直到生命的盡頭。”
台下的同學哭成了一片,連當年的幾位老師也在台下感動落了淚。
婚後,就如他曾承諾的那樣,他一直對她珍之重之。她不喜歡開車,許慎就十年如一日地接送她上下班。她對經商沒興趣,爸爸年紀大後生意無人打理,許慎就辭掉了自己的工作把她爸爸的生意接過來,毫無經商經驗的他每日焦頭爛額卻從抱怨過一聲,一點一點把她爸爸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好。
即使後來許慎生意越做越大,身家過億,但仍會在同學聚會時和她手牽着手赴會,引的同班的老同學紛紛感慨。
“你們倆是在上演現實版偶像劇嗎?怎麼會有你們這麼般配的一對夫妻啊。”
“看到你倆,感覺我又突然相信愛情了。”
“新月,你挑老公的眼光怎麼能這麼好的啊,教教我們好不好!”
“……”
許慎在大家豔羨的目光中握緊她的手,兩人相視而笑。一如高三剛畢業那年一樣。
她一直覺得老天待她不薄,人生何其有幸,才能被這樣深愛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婚後她始終沒能有孩子。她覺得遺憾,向許慎提出想要做試管。然而去了醫院,當聽到醫生講完做試管女方要承受的種種時,許慎卻猶豫了。
“我不願讓你受這樣的苦。”那時,許慎這樣說,“有了你,我的人生已經足夠圓滿了。”
對于展新月來說,也是如此,她的人生于她已經足夠圓滿。所謂過滿則溢,生活中留有一絲這樣的缺憾,眼前的幸福也許就會更長久吧。
幸福确實會長久的,如果——
她沒有發現許慎出軌的話。
那個一直偏愛她,追逐着她許慎,那個記憶中明亮如日光的許慎,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内裡早已潰爛腐敗。他背着她她出軌多年,甚至在外面已經有了一個孩子。而他的出軌對象,正是她多年的好閨蜜謝宛之。
所謂年少情深,所謂天作之和,于她不過是一場滔天大謊。
所以。
愛是什麼呢。
“鈴——”
下課鈴驟然響起,讓她從痛苦的記憶中短暫地抽離了出來,把她重新帶回眼前的世界。
随着許穎抱着電腦走出教室,幾乎是立刻,沉寂的教室重新鮮活了起來。
“老方更年期到了吧,最近天天晚課都在四處轉悠。”有人在前面大聲吐槽。
話音剛落,立刻響起熱烈的附和:“是啊,明明還差一點點就能放完了啊!!他哪怕稍微再遲一點來呢!”
“真的好煩,這學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
少年不識愁滋味,這些少年人兒們,連煩惱都是這樣小小的。
展新月靜靜看了他們一會兒,而後在喧鬧的人聲裡站起身,朝着教室外走去。
“诶?你幹嘛去,不去超市了嗎?”謝宛之在身後不遠處喊起來。展新月步子頓也未頓,将她的聲音遠遠抛開。
教室裡空調溫度開的很低,拉開教室門的刹那,室外煩悶的熱浪裹着拉長的蟬鳴聲一齊朝她撲過來。
教室外一棟棟教學樓亮着明亮的光,窗戶裡透出鮮活的人影。走廊上人也不少,喧嚣聲比教室裡更甚。展新月在這熟悉又久違的夜晚裡晃了一回神,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後眼神漸漸暗下去,轉頭沿着走廊一間一間教室地走過去。
許多個嬉戲着的同學與她擦肩而過,她看也沒看一眼,從他們中間面無表情地穿過。雖然重生回了少年時代,可她似乎仍然永遠地失去了那份少年心志,如今隻剩下滿心的死氣沉沉。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突然懷疑起來:自己究竟是重生了,還是已經化作野鬼被困在記憶中這處兩人故事開始的校園,不得往生。
不知走過幾間教室,她視線蓦然一頓。
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見了許慎。
教室明亮的白熾燈下,許慎正彎着眼散漫地笑着。此刻的他比她最熟悉的成年後的模樣稚嫩幾分,燈光照得他發色淺淡,發絲柔軟地垂在額前,露出天生的一雙明亮笑眼。
這是少年的許慎,講話時眼睛永遠彎着,意氣飛揚。
這時他還在1班,年級裡總共就1班和10班兩個實驗班,一前一後遙遙呼應,中間隔了幾乎整個年級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