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裡任何一點八卦都傳得飛快。上午才見高強來找過時子骞,下午課間展新月就聽見教室前排幾個人湊在一塊,繪聲繪色地描述着昨天走廊上的場景。
“你們沒見高強跟時子骞說話時候的那個表情啊,那叫一個和顔悅色,出門前臉上的褶子可能都特意熨過了。還有他說話的聲音,那叫一個和風細雨,潤物無聲……”
“行了,你哪來那麼多成語,就不能挑重點的嗎,他找時子骞說啥啊?”
“急什麼,我這不正要講嘛。”說話那人站直了,學着高強的樣子雙手背在後面,“前面跑操時候的那段我沒聽見,大概率就是些寒暄客套,關心關心人家套套近乎呗。我就隻聽見跑完操那段,我給你們學一下啊。”
開口前,他先謹慎地朝着教室後面瞄了一眼,話題的中心人物時子骞正半支着頭,好像困得很,半點也沒關注這邊,他這才放心地學起高強的樣子表演起來。
“小時啊,馬上要辦藝術節晚會了,到時候準備邀請時總到場觀看演出,順便邀請他視察一下學校各項工作。咱們呢,計劃邀請兩個同學作為學生代表陪同,一來呢展示一下咱學校學生的精氣神,二來呢可以為他講解一下學校的教學理念和各項制度。我想啊,小時你要是願意來當這個學生代表自然是最合适不過了……”他是有幾分語言天賦的,不止動作神态,連高強講話時的語氣都被他學了個十成十。
“啧,高強怎麼這麼谄媚,這不擺明了巴結校董嗎?”人群裡有人很是看不慣他這副世故做派。
“這你就不懂了,這可不隻是巴結,這可是一種智慧。”一個男生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做出深思狀。“你們看,校董來參觀,他直接讓校董他兒子去解說,既給足了校董面子,又讓校董不好再挑學校日常工作的毛病,畢竟是自己兒子講的,他總不會太苛刻了。”
這樣一點撥,大家頓時了然:“怪不得他能當副校長,身上還是有點東西在的。”順便還要調侃調侃他,“你小子也可以啊,這麼懂,你老爸不會是當官的吧!”
“也可以這麼說。”
“真的啊,你爸什麼職務?”
“……家長算嗎?”
幾個人歪七扭八地笑了一陣後,話題總算又繞了回來。
“那時子骞最後怎麼說?”
“時子骞?這少爺的脾氣你們還不知道啊,别說高強這個副校長了,校長的面子也不會給的。”說話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等大家的目光都看過來等待着下文,才接着說道:“時子骞就回了三字,‘我不去’,撂下高強就走了。”
“啧,意料之中。”
“真想看看高強那時候的表情,想必很精彩。”
“高強敢有什麼表情,頂多朝我們這些吃瓜群衆發發火……”
班上少有什麼樂子,今天難得這麼熱鬧。正還要再聊下去,英語老師許穎已經走了進來,見教室後排一堆人圍着,使勁用學案拍了拍講桌:“預備鈴響了聽不見啊?回自己位置上去!”
一出熱鬧至此終于散去,展新月低着頭也朝位置上走過去。她腦袋裡隻聽進去了幾個字:馬上要辦藝術節了……
她和許慎的相識,正是始于這場藝術節。
這對于她曾是很重要的結點,原本認為這是她和許慎緣分開始的起點,現在再想起,不過是一切錯誤的開端罷了。
學校向來自诩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藝術節這個對外展示的機會自然備受重視。當時學生會要排一出開場舞,演員不夠,便強行從各個班拉了人來湊數,展新月便是其中一個倒黴蛋。
她沒學過跳舞,記動作很慢,為此練習得很辛苦。每次大家都散去了,她還要留下來一個人加練。
遇見的他的那天下午,展新月正對着鏡子反複琢磨一個動作,猛然聽見敲門聲響起,她循聲回頭,便看見一個男生倚在門上看着她。
“同學,藝術節還早,也不用練得這麼廢寝忘食吧。”那男生挑着眉,講話時嘴角勾着,像含了笑。
那一幕便構成了她對許慎的第一印象——無論什麼時候,他好像總是笑着的。
彼時展新月看着他感覺有幾分眼熟,想起他好像是學生會的,排練第一天出現過一次。她摸不清他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是什麼意思,于是謹慎問道:“有事嗎?”
他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戒備,站直了些:“不要緊張,隻是開個玩笑。我是來确認下幾間教室有沒有關好音響設備,每次你們用完教室我們都要來檢查的。本來看你那麼認真本來不想打斷你的,可是……”他指了指後牆上的時鐘,“再過一會你就趕不上晚課了。”
展新月連忙看了一眼時間,才驚覺自己練得入神,幾乎連飯點都錯過了。
“不好意思,這就走了。”她回應了一句,趕緊去收拾東西,又要去關音響。
“我來關就行,你先走吧,再晚點食堂都要關了。”男生說道。
“好吧。”展新月略一遲疑,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果然,趕到食堂時大多數窗口都關閉了,隻有賣面包的檔口還亮着燈,連面包也隻剩下孤零零的兩塊。
她買了一塊面包,刷了卡。正要離開時,食堂後門的簾子又被撩開,帶進來一陣清涼的風。
一個男生低着頭大步跨了進來,步履匆匆。正是她剛才那個遇到的那個。
原來他也還沒顧得上吃飯。
她腳下步子略頓了頓,而後回過頭,再次将飯卡摁在刷卡機上,又是“滴”的一聲響。
“同學,你已經刷過卡了。”阿姨提醒她。
展新月點了點頭,“阿姨,我請後面那個男生吃,他要是過來買面包請您直接給他吧。”
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見過他。
展新月還是照例每天等大家練習完獨自加練一陣,等到藝術樓早就沒了人影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