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緊了手中的海豚玩偶,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也是唯一一份。
“你是想說這幾個人都沒把我當朋友吧。”
時子骞靜靜地看着她,沉默說明了一切。
“那又怎樣?”她忽然嘴角嘲諷地勾起,看着他:“咱們這種家庭,别人的接近總是帶有目的,這一點你該比我習慣得多吧?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我又沒虧什麼。”
才兩句話,還是又嗆起來了。
她知道怎麼刺痛他,說完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表情,他卻隻是平靜道:
“是麼。”
她對他的平靜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繼續說道:“其實,我壓根沒有告訴她們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也不需要她們知道。”
因為情緒激動,她說得很快,說完胸口劇烈地起伏:“我從沒幻想過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我好,我隻希望有人會在我生日的時候陪我出來玩,陪我去遊樂場,因為我一次都沒有去過。她們是出于什麼目的赴約我都不在意,我隻會知道我需要付出的不過是包下她們的花銷罷了。各取所需,很合理不是嗎?”
時子骞凝視着她,良久,終于開口。
“好。”
他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走了,回了。”
兩人在車上時沒再講話,時其悅一個人抱着娃娃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發愣,時子骞則看着另一邊車窗。
這幕場景,這對兄妹看起來倒确實很相似。
出租車從市中心開過去,白天裡熱鬧的海洋館這會早就重歸寂靜。時其悅的目光順着道旁的樹滑過去,瞥見一棵矮樹上系着隻海豚氣球,跟她的玩偶長得有點像,在夜色中飄飄蕩蕩,看着幾分孤單。
剛到家門口,兩人便見時越生的車駛來,在不遠處停下。
時子骞先一步進了門,留下時其悅晚了一步,被抓了個正着。
“站那。”人還沒下車,聲音先從半開着的車窗裡傳出來了。
時其悅隻好轉過身。看時越生幾秒,别别扭扭地叫了一聲:“爸。”
“嗯。手上拿的什麼東西?”時越生隔着車窗問她。
“一個娃娃。”時其悅站的有些拘謹,猶豫了一下,低聲補充:“時子骞送的。”
許是第一次見她乖順地講話,時越生沒挑她直呼哥哥名字的刺,但還是有些詫異道:“平白無故的送你個娃娃幹什麼。”
時其悅表情一僵。
“不過他也算是有心了,你說你們兄妹倆要是一直這樣和和睦睦的多好……”
時越生下了車,又問她:“你倆今天去哪了?”
時其悅原本繃着的背慢慢松懈下來,最後又變成那副散漫的樣子,說:“沒幹嘛,就吃飯呗。”
“除了吃飯還幹嘛了?”
時其悅微微掀了一下眼皮,“啥也沒幹。”
時越生見她這幅樣子,火又開始上來了,但還是強壓着脾氣,耐心問道:“光吃飯能吃到這個點?”
“你不也經常吃到這個點。”時齊悅小聲說。
“說什麼?”時越生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大聲點說。”
時齊悅不肯吭聲了,仰着頭,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時越生最讨厭她這不服管教的樣子,呵道:“給我站好了!”
司機很有眼色,見這邊這個陣仗,默默地将車開走了。
時齊悅閉了閉眼睛,眼球隔着眼皮翻了一下,稍微站直了些。
時越生上下掃了她幾眼,很不滿意地擰着眉,“你倆早上八九點就出門了,這會才回來,我問問你們幹嘛去了也問不得嗎?你們是很忙嗎,比我還要忙嗎?”
“是忙啊,怎麼了,就隻許你忙啊?”
“你這什麼語氣,你一天對關心你的人就這個态度?”
“你說你嗎?你……關心我?”時齊悅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臉驚訝。
“好,我不關心你,那你給我說說你一天都在忙什麼?你哥成天不回家說要學習,起碼他成績是真還不錯,你呢?我上學期去學校,你那成績單一拿上來,簡直讓我顔面掃地。我這輩子都沒這麼丢臉過,我時越生的女兒,就給我考年級倒數?你們年級七百多個人啊!你就是這麼忙的?”
“沒辦法,我随我媽。”時其悅平靜地說。“你不想生出我這樣的,你找她幹嘛呢?”
“你别給我來這套。”時越生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說,“這不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你成績差,我之前說過你沒?學習不好,你好歹乖巧一點不要成天氣我。你才多大,就學着你哥成天不回家,你一天在外面能幹什麼?”
時齊悅不回答,沉默了一會,忽然說:“我也要住校,憑什麼他就可以住校,我就得每天回家住?”
時越生被她這句“憑什麼”氣的理智全無,怒極反笑,說道:“好,憑什麼是吧?”
頓一頓,他接着冷聲說:“既然在這個家待着讓你這麼難受,你就去你媽那吧。”
時齊悅難以置信,瞪着他,眼眶漸漸紅了,但還是固執大聲說:“我看你壓根就不想要我,那當時為什麼非得要我跟着你?我本來就想跟着我媽的!”
“是嗎。”時越生看着她滿臉倔強的樣子,揉了揉眉心,聲音冰涼。
“可當時離婚的時候,你媽隻肯要時其樂一個。”
……
回到卧室時,祝青已經睡了。時越生沒開燈,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回想起剛剛時齊悅站在她面前瞪着他渾身顫抖的樣子,在黑暗中疲憊地仰頭靠下。
生意場上多年志得意滿,他自認為一向無往而不利,即使偶有挫折很少放在心上,永遠在野心勃勃地尋找下一次機會。唯有在這個家裡,他常常感到挫敗,也總是感覺疲憊。
對于家庭他其實沒有過高的要求,隻想如同任何一個普通家庭一樣,看着像個家就好了,但是總也沒能實現。
也許是對這種缺乏掌控感覺的無力,他在兩個孩子面前總是缺乏耐心,克制不住地總想要發火。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亮了一下。他掃了一眼,是整點報時,已經過了零點,是新的一天了。
目光落在新一天的日期上,他忽然一怔。
剛剛過去的一天,是倆孩子的生日。時齊悅和時子骞雖然相差幾歲,卻恰好是在同一天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