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周身氣壓頗低，穿着連帽衫，此時看不大清顔色，但她仍能分辨出這确實是早上出門前時時子骞穿的那一件。

這确是他無疑，可……

她環顧空蕩蕩的街道。

他，是來接自己的？時齊悅恍惚着。

“好像真的是你哥哥诶！”同伴推了她一下，“是不是啊？”

她還沒做聲，已經有人替她答了話，興奮喊道：“我覺得應該沒錯，你們看那個側臉，絕對是！”

“沒想到你哥哥看着挺冷的，竟然對你這麼好，還會來接你。”

其他人也跟着興奮：“對啊，你們兄妹感情真好啊。”

看着她們熱切的眼神，時齊悅擠了一個笑，勉強道：“确實我哥哥來接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在大家“太幸福了吧，有這麼帥的哥哥來接你回家”的感慨聲裡，她朝着時子骞的方向走過一段，略一猶豫後小跑幾步，上前一把挽住了時子骞的胳膊。

“哥哥，你來接我啦！”她大聲說道。

時子骞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拉的向前了兩步。他似乎在發呆，被她這麼一扯才恍惚地回神，低頭看向她。

“走啦，回家了。”時齊悅挽他的力氣加重了些，像是怕被他甩開，半拖半拽着他往前走。

時子骞看了看她，又側頭朝後看了一眼。

晶海門口，幾個女生正雀躍地朝着這邊看。她們年紀都很小，打扮的卻很成熟，隔着夜色也能看得出化了很精緻的妝，穿着短裙。

他收回視線。

兩個人走出了她們的視線，時子骞不着痕迹地從時齊悅懷裡抽出手，往旁邊跨了一步。

時齊悅也縮回手。她猜測時子骞應該看出了自己的意圖，為自己剛剛虛僞的動作尴尬了幾秒後，她選擇先聲奪人，先一步開口：“大晚上的你在這幹嘛，不會真是來接我的吧？”

時子骞沒反駁，隻是擡起手看了看表，“十一點。你超時了三個小時。”

時其悅撇嘴：“啧，看來不是來接我的，是來抓我的。”

時子骞淡淡道：“既然是我把你帶出門的，我就得負責把你帶回去。”

時其悅自覺從他看似平和的話裡聽出了指責，語氣算不上好。“那還真是不好意思，看來今耽誤你時間了呢。”

時子骞語氣依舊平淡，“你要是真不好意思，就不要拖到這麼晚。”

時齊悅辯駁道：“那我也沒辦法呀，飯都還沒吃完，總不能吃到一半跟人家說我得走了吧。是我喊的别人诶，我怎麼走得掉。而且誰讓你等我了啊，你自己湊過來關我什麼事，我不會打車嗎？”

幾句嗆人的話脫口而出，身旁人沉默着沒有回應。沉寂裡，她第一次有點後悔。

今天确實是時子骞幫了他，這會還來接她回家，她這樣沒頭沒腦地嗆他好像真的……挺混蛋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跟時家人在一起時總是這樣，就從來沒有心平氣和的時候，說不了兩句就會吵起來了。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向前走了一陣，時其悅盯着腳尖看了會，又開了口：“其實——”

依然沒有回應。

她這才發現，剛剛自認為說錯了話其實也無人在意。因為時子骞壓根沒有在聽她講話，他一直在出神，視線不知道落在旁的什麼地方。

她仔細打量了他一會，他跟早上出門時似乎沒什麼變化，又似乎什麼都變了。還是那身衣服，但出門時那種少有的不見了，此時眉眼沉沉，顯然心情并不好。

他今晚好像總是在發呆，剛看見他那會也是。

時齊悅雖然疑惑，但并不會多問。她忽然注意到他一隻手拎着一個紙袋，鼓鼓囊囊的，便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你拿的什麼？”她沒忍住，開口問道。

時子骞收回神，目光從她空蕩的雙手上一掃而過，而後徑直将紙袋遞到她面前。

時子骞說，“給你的。”

“給我的？”時齊悅指了指自己，驚疑不定。

時子骞點頭，“生日禮物。”

時齊悅臉上表情很精彩地變了又變，最後憋出來幾個字：“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爸跟你說的？”

時子骞沒肯定也沒反駁，平靜道：”“生日快樂。”

時齊悅盯着他看了會，啧了一聲：“真不像是你嘴裡能說出來的話。

她伸手接了過來，慢慢打開，裡面竟然是個毛絨玩具，是隻胖乎乎的海豚。海豚嘴巴裡咬着根彩帶，頭上戴着金色的小王冠。是隻生日海豚。

時其悅的視線從海豚重新移回時子骞身上，說：“你幹嘛送我禮物，我又沒送過你。”

時子骞不答，卻問：“你今天讓我帶你出來就是為了和她們幾個過生日？”

時其悅遲疑片刻：“差不多吧。”

時子骞沒再說什麼。

她突然反應過來，“對了，剛剛我們的單是你買的？”

“嗯。”

時其悅“哦”了一聲。

兩個人一起沿着長街前行，一時無話。

夜晚寂靜，間有車聲人聲，但都很快從身邊滑過去了。隻有身旁這個高挑沉默的少年與她同行。時其悅低着頭看她那個小海豚，放松了表情，心裡漸漸浮現出很微妙的感覺。

好像這是第一次，她和時子骞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這麼平和地單獨相處。可能是這樣的場景太稀缺，這樣的瞬間竟然讓她生出溫馨家庭的錯覺。

隻是，這種平和并沒能持續多久。

時子骞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又開了口，意味不明地說：“你該結交幾個真心對你的朋友。”

“什麼意思？”時其悅沒反應過來。

“至少，會真心誠意地為你好好過個生日的朋友。”

他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時其悅卻好像聽懂了，表情褪了色，臉上漸漸重新露出不符合她年紀的冰冷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