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辭跑哪去了?”晏林深抱胳膊站在花圃裡。殘春時節,群芳開得不濃,但養在花中的藥芝都長得不錯。一朵朵肥美至極。晏林深彎着一雙細長的笑眼,仿佛正因為培育出靈藥而心情大好。
法器投射的另一端虛影,是心虛的醫仙。在司命宮十幾年,他能不知道晏林深的脾氣?晏林深這會定然生氣,不過是覺得對醫仙發洩怒火,屁用沒有。于是怒氣沖沖地擱那笑。
醫仙搗着草藥,語焉不詳,“原辭說隻要鬼王得不到小不點,他就隻能困在他那方混境中。所以原辭帶小不點走,就是保護人界了。”
“此番說辭,騙得了他自己,也騙得了你嗎?”晏林深還是笑。
醫仙心想還好自己沒着急忙慌地回去,不然他日日都得在司命宮夾着尾巴做人。
一聲馬鳴,娜魯回來了。她瞧見晏林深那虛影,收鞭下馬,道:“喲,這不是西胤那風流倜傥、英俊非凡的小皇太子嗎?多年不見,我老了,你倒還是這副好騙小姑娘的模樣。”
“皇嫂嫂,别來無恙。原辭的事可不是你說幾句實話,便能将糊弄過去的。我準許姬恒将人送到大河,可是要求他将人完好無損帶回來。你們倒好,轉頭就給我雙雙弄丢了。”晏林深笑意更深,醫仙不知他是真見着娜魯而高興,還是更生氣了。于是将那圓球法器擱在地上,自己偷偷溜走。
娜魯也抱着胳膊,一副要與晏林深對峙到底的樣子,“你跟姬恒商定的事情,管我什麼事?我又不是西胤的臣,還要聽他的号令?還是說你以仙界使者的身份來号令我?”她橫眉冷對,兇神惡煞,“仙界不曾庇護過大河,也就别怪我們不搭理你們那套敬仙的綱常道理。”
“我哪敢要你敬仙,當年我師父都怵你幾分,我還敢壓你一頭不成?”
“說到你那師父。”娜魯想起舊賬了,“她拿了西胤與大河十年的供奉,卻沒給小恒驅幹淨鬼氣,你們仙家都是說話不算數的種?”
“登仙的時間,不是我師父能左右的。時候到了,她也不得不去往仙界。”
“是人高攀不上仙,又不是仙找不到人。她去了仙界就抛下小恒不管啦?司命宮幾千号人吃的喝的要不要給吐回來呢?”
晏林深不是循規蹈矩的書生,但在娜魯面前,還是有理說不清。他匆匆關了法器,隻道來日得閑,載酒再長聊。
娜魯多年前來西胤選夫,目空一切的霸王模樣就讓晏林深招架不住。還是晏岫出面,和她打了幾個來回,她才看在晏林深要進仙門的份上,放過這小孩。
那時晏岫跟晏林深“洩露天機”,說娜魯會生出個震動三界的兒子,連仙與鬼也要給她兒子讓三分。
晏岫測算星時的天賦比不成器的徒弟強多了,她說的果然沒錯。姬恒是第一個,向鬼和仙界同時宣戰的人皇。
開春時,姬恒發出一封檄文。花了三千字将鬼界作亂人間的惡毒和仙界袖手旁觀的冷漠,寫得那是一個淋漓盡緻。檄文出來當日,姬恒率領龍骧軍又一次卷席了卞城王的枉死城,簡直猶如紅潮過境,殺鬼如麻。
晏林深真是感謝姬恒隻是痛罵司命宮,沒真打上門來。他隻是命人砸毀了大地上所有的仙祠,别管什麼仙,他一概不認。
這種人,還有什麼攔得住他?
“姬恒會成功嗎?”宿淮從花圃中直起身,問道。
“不會。”晏林深毫不猶豫道,“否則他為何要把司命宮摘出去?”
那封檄文是罵仙界,也是将司命宮推出姬恒的陣營。他把這場曠世之戰限定在凡人和鬼界之間,讓鬼沒有理由去遷怒司命宮。萬一戰火收不住,司命宮或許還能“對凡人慈悲為懷”出面保下一方百姓。
姬恒沒有提前知會過司命宮,但晏林深和宿淮都是這樣認為的。
“姬恒還是通情達理的。他明白司命宮退避一隅,是不得已之故。”宿淮摘下藥芝,抛進晏林深提着的草籃裡。都說鬼界閻王出沒人界的話,司命宮便會出面制衡。可是那麼多次來犯,除了多年前晏岫現身建晔遏制鬼氣繼續向周遭蔓延,其它時候,司命宮從未向凡人主動伸出援手。
因為來自仙界的神谕中,要司命宮獨善其身。這也就意味着,一旦司命宮惹來鬼界怒火,仙界未必會保護司命宮。說到底,司命宮頂多算仙界放在人界的一個“都護府”。哪怕有一天司命宮沒了,仙界也是無關痛癢。
“千千萬萬年飛升了那麼多神仙,各個長生不老,他們說不定還不願有新人上去呢。”晏岫偶有一次喝多了,插着腰對徒弟們這樣說。
“問題是,戰火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司命宮又能收容多少人?”晏林深說,“姬恒太着急了,做事顧頭不顧尾。”
宿淮沉思道:“姬恒不是冒失之人,我想,他也猜到了鬼王正在堆積的怨念中涅槃,他無法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