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肆虐,掀起萬丈波濤,魏紫從噩夢中驚醒,猛然坐起,瞧見敞開的窗口有海浪拍進來。
她站起身,沒有急着關窗,而是站在窗口,任由鹹濕海水沾染她的烏發與寝衣。她不是個冷血的人,沒法面對血腥無動于衷。
隻是身處在弱肉強食的修仙界,要說自己不想見血,未免太過矯情。
白天還好,晚上這種感覺尤為明顯。哪怕她讓自己睡着,夢裡也全都是黏膩的不适。魏紫歎氣,見外面電閃雷鳴海浪翻騰,越發覺得黑夜裡那些被攪起的白色泡沫,像極了當時腳邊的血沫。
這樣一想,魏紫又覺得有些反胃,天邊電光閃爍,将她的臉照得雪白。
“咚咚咚。”
有人敲響她的門。
“請進。”
魏紫扭頭,果不其然見朝聞道站在外面。他舉了舉手中的油紙傘,笑問她:“聽你這邊有動靜,料想你也沒睡着,一起出去走走?”
說出去走走,其實并沒有離開春色幾許。朝聞道撐着油紙傘,傘面偏向魏紫。
魏紫道:“你是我見過最不愛用法術的人。”
明明一個避水訣或者防水罩就能解決的事,他總喜歡用普通人的方式處理。
“這樣才能不忘記自己還是一個人,而不是神什麼的。”朝聞道笑,“你也不必說我,你不也常常忘記使用法術?”
那能一樣麼?
魏紫心裡吐槽,她和朝聞道不一樣,朝聞道是避免太過依賴法術,而她是真忘記了法術這回事。
畢竟她又不是土生土長的土著人,看見桌面灰塵的第一反應是去拿抹布,而不是念口訣。
“因為梼杌沒能飛升,會後悔麼?”魏紫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外面的海風很大,帶着海水的腥氣,魏紫轉身,等待着朝聞道的回答。大約因為今天心情太不平靜,此刻她看向朝聞道倒沒有平日裡的浮躁,也便于她更好的觀察。
朝聞道大約也是才起身,衣服穿的不如往日平整,衣服上的壓痕叫他看起來不那麼冷冽,倒是有幾分像‘少年’時的朝聞道。
隻是他們的眼睛是一樣的,像是沉睡千年的琥珀中封了一口古井。
平淡而無波瀾。
“沒有。”
這個答案在魏紫意料之中。畢竟朝聞道都打算‘以身殉道’了,不後悔自然是理所當然。
于是她問了她真心想要問的問題:“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你當真連自己的性命都要放棄?”
良久,朝聞道都沒有回答。
他隻是平靜地看向外間波濤洶湧的大海,閃電的光照在他身上,也隻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銀光。
就在魏紫認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朝聞道說話了,卻并不是回答:“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放下油紙傘,手一揚便收入儲物袋中,又拿出了一張長椅,示意魏紫坐下。
魏紫依言挑了一邊坐好,朝聞道便在她旁邊坐下,又遞給她一隻小盞。
盞内液體清澈,不過并不是水,而是酒。這酒并不厚重,入口也清淡,嘗不出太多酒味。
防水罩的外面,大雨洋洋灑灑,落在法術上飛濺起一朵朵梨花,防水罩的裡面,他們舉杯而飲,聽朝聞道述說他的過往。
“我曾經和梼杌算是朋友。”
朝聞道如是說。
五百年前,梼杌還不是個惡魔。
雖然它長相奇怪,但頗有種憨厚的可愛。
朝聞道在路邊撿到它的時候,它還不太會說話,隻會瞪着三隻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人看。
“我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也一度認為魔獸就應該誅殺殆盡,可梼杌那時确實算得上是隻好魔。”
他積極向上,努力練習法術,哪怕因為長相醜陋總是被他人歧視恥笑,也沒放棄過。因為魔獸的天賦,他進階很快,大約幾十年的功夫就修煉成了人形。
“我當初沒有立刻誅殺他,想着觀察一段時間,若它有一丁點的殺心,我就滅了他。”朝聞道說。
“它僞裝的很好,欺騙了你?”魏紫見朝聞道不開口,便出聲詢問。
“不。”朝聞道笑,“當時他是真的善良。”
“他化作人形後,曾長久與人同住村落,經常幫小姑娘挑挑水,幫大爺割稻子,扶走不穩的老大媽。村裡的每個人都非常的喜歡他,甚至還有人主動要給他相親對象。”
如果不是朝聞道親口這樣說,魏紫很難相信朝聞道口中的‘梼杌’會和她後來看見面目全非的‘梼杌’是一個人。
畢竟她眼裡的梼杌,一出場則橫屍遍野,和‘善良’八竿子打不着一處。
“後來,變故突生,魔獸潮入侵了那個村落。”朝聞道說。
魏紫道:“所以梼杌暴露身份拯救了村子裡的人,卻不被認可,因愛生恨,故而開始報複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