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了一口腦仁。

這種感覺和夜裡被蟑螂咬了一口頭皮的感覺完全不同。

還沒被收養到君子盟時，家裡總是會爬各種蟲蛇，她聽說過有人家孩子夜中被絞纏而亡，在“睡一覺起來孩子隻剩半拉身子”的鄉野傳言中長起來，當然也切身經曆過什麼蟲子突然給了她一口的疼痛。

但這種自外而内疼痛和自内而外的終究還是有所不同，若說外部的齧咬是冷不丁地來那麼一下，而這種腦仁的啃噬幹則帶着一種詭秘的幽微感，更甚于蟲蛇鼠目的窺伺。

它似乎一直在那裡，隻等着宿主徹底放松的時候，伏身而上吞噬掉整個大腦。

周禮猛地睜開眼，大腦明顯作痛，整個左腦都在發麻，暈眩和麻木輪番共計着她的意識——那不是幻覺，是真的有東西在啃食她！

周禮胸口劇烈起伏，空空如也的胃部向上湧蕩胃酸，身體自覺開始排異，冷汗蹭地帶低了身體的溫度。

她站起身奔向盥洗間，腳落地瞬間居然沒能保持住平衡，眼前開始重影，頸椎後部随着左腦一起開始發麻，失衡感令她倒在地上，手腳抽搐，一時之間甚至未能控制住身體。

胃液倒流進鼻腔，死亡莫名其妙地預謀而來。

瀕死感倒灌進腦海，周禮的四肢八脈開始下意識地反抗。

周禮從來不會有因為絕境就放棄生存希望的時候，在大腦幾近癱瘓的時候，她的下意識動作救了自己。

骨節因反抗與抽搐間的抗争而咯啦響，潛意識掙紮嗆通了被酸性液質堵住的鼻腔，氧氣進來，她下意識地咳嗽起來。

整個鼻腔都是胃液的灼痛。

周禮的力氣短暫在清明中回到她手中，她跌跌撞撞奔向盥洗池，也許撞在哪了，也許沒有，痛覺暫時失靈，她撩起一捧水，洗幹淨臉上皮膚上的液體。

手一直在抖，周禮一側身摔坐在馬桶蓋上，頭暈目眩了好一陣，頭部的痛感才一點一點退卻。

大腦逐漸清醒起來，痛覺的來處愈發清楚，她的智齒很痛。

最裡面的一顆，像連着神經，通到耳膜，通到脊椎，通道大腦。

當周禮清晰感知到痛的源頭時，痛覺挑釁般再次增大，手腳不聽使喚的癱瘓感再次到來，她毫無尊嚴地滾落到洗手間地上，胸腹劇烈起伏，神思開始飄散。

也就是在這種生死混沌的間隙，她仿佛聽到了很多很多的雜音。

女寝安靜的空間一瞬間變得吵鬧無比，上下左右，無數聲音交織着探入她的腦子，海量信息灌湧進來，眉間劇痛，所有信息似乎彙聚在眉心，一直到她的腦海承受不住，才轟然潰散。

也是在此刻，燈滅電停，整個警署進入了無盡的黑暗。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停電了？” 手術間喇叭傳來聲音，是監察醫師，“不好意思，少校，我們這裡突然停電，手術沒有影響吧？”

“沒有，”助手看到軍醫的的神情，确認後才替主刀回答：“應急電源開啟着，沒有任何影響。”

“哎？哎？突然停電怎麼回事？”禦梓戚大喊，“我代碼還沒保存呢！”

“你省省吧，”常明陽對他說，“系統自動三分鐘存一次，不久兩分多鐘的代碼嗎，你的腦子還能忘了。”

禦梓戚說：“那不一樣，這增強了我得腱鞘炎的概率。”

常明陽甩他一個白眼：“你就裝吧。”

看守間隐隐燈光突然熄滅，低級警督在嘀咕：“突然停電了？不能吧，咱們這電力系統可是全區最穩定的所在，别的地方也有停電嗎？”

他同事回答：“我這就電聯問問，你别急。”

大師嚷嚷：“我給你們算一卦，我算的很準的！我知道是怎麼沒的，這是人力，是有人在你們這用了異能！”

“又在胡說八道，”打頭那個翻了個白眼，“喂，你給我閉嘴，信不信我一警棍把你電成白切豬？！”

師兄正在和軍方通電話：“是的，是的……将軍，除了海濱異能怪飼養案件，我們同事還發現了白鲸遊戲依舊存在、誘導青少年做出不法行為和迷信詛咒存在等一系列問題……欸，怪了，怎麼停電了……不不，沒有影響，是的，我們需要軍方支援，C區警署部分官員已經被黑惡勢力侵蝕，需要肅清，否則毒瘤将影響整個聯邦！”

所有一切，都儲存在信息流中，被周禮盡收腦海。

說是手術，軍醫更像是在做什麼實驗。許沉舟已經下了手術台，她腿部壞死組織全部被切除，躺着最高級的療養艙中，血肉肉眼可見地長着，艙内放滿黃綠色清澈液體，許沉舟頭戴某種特殊的吸氧裝置，沉沉睡着。

而那塊紫色瘢痕的血肉，則像有生命一樣在手術台上鼓動着，就像孕育着什麼東西。

停電前，軍醫用手術刀輕輕剖開血肉的表面，内裡無數紅色的圓球狀物體拉絲粘稠，粘在一起，助手在一旁用手術燈照光記錄，手忙得飛起。

電子手冊上，寫着連筆字，不太好認，但好像是……蟲卵？

大師的筆錄大喇喇放在案台上，頁碼正好翻到有關衛家案件的片段，周禮瞟到内容。

“我也是被逼的，說真的，是那家人先找上的我，我就是按着他們的要求說了一遍那些話，不過他們編的不好，生辰五行什麼的全都偏了航，我就猜是有人改了生日，所以把話術稍作修改，真的！”

“我招，我全都招，真不是我主動找的他們，平時我就是做小本生意……什麼，人蛹？真的和我無關！我是來看風水的，真的真的，他們底下放了個浮标當陣眼，用處都沒告訴我，什麼白鲸黑鲸的，我真不知道，是海濱負責人找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