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燕回了黑山驿,酒樓門前挂了盞燈籠,開了條門縫,輕輕一推,就看到莫語搖着團扇,扇出來的全是陰風。
秦歸燕跨過門檻:“我回來了,莫語,還沒招到廚子嗎?”
雪不在端着晚餐從後院出來,柔柔道:“今日無人上門。”
莫語悶聲道:“嗨呀,都知道咱這出了命案,誰還樂意來?”
秦歸燕放下背簍:“實在不行,讓雪不在做廚子吧。”
雪不在連忙推拒:“我?我不行,我隻會做素齋,就算小秦能吃素,老黃是狗,他能願意隻吃菜?往後來此打尖住宿的官員家眷能願意?”
莫語對雪不在說:“實在不行,也隻能讓你做了,小秦是不能指望的。”
雪不在哭笑不得,轉頭招呼秦歸燕:“小秦,來吃晚飯,我做了青菜包子,外頭北風刮得呼呼的,咱吃點熱的暖暖身子。”
秦歸燕坐下吃包子,雪不在說廚房裡熬了豆粥,他得去看着竈,黃安安大聲說廚房牆修好了,讓驿丞大人去檢閱,莫語便也起身過去了。
包子吃到一半,屋外傳來敲門聲。
秦歸燕想,好稀奇,這麼晚還有誰來?
來人若是饕餮那樣的劫匪,我就一巴掌拍死,若來人是廚子上門求職,那便再好不過,若來人是終于來赴任的縣令,那就看看天上下紅雨了沒。
秦歸燕将剩下的小半個包子塞嘴裡,上前去開門,見到來人,面上一怔。
門外是個不知年歲的藍杉修士,說不知年歲,是因為許多修真者看着年輕,實則氣質滄桑,一眼便知是活了很多年的老人。
眼前這人有副周正到極緻的骨相,眸正神清,說不出的清峻舒朗,滿頭黑發束成齊整的髻,額頭光潔,若非穿一身像是才被火法炸了一遍的衣物,像一位溫潤的青年俠士。
秦歸燕看不出他的年齡,隻是看到他右眉之中有一顆小痣,她爹活着的時候說過,右眉藏痣在相術中叫做草中藏珠,這樣的男人身強體健、聰慧有财、旺妻旺子,宜家宜室,怎麼眼前這草中珠的主人此時卻一身藍杉破爛似乞丐?
這落魄形貌,也隻有那些跑八百米加急的驿卒風餐露宿才會如此,這莫不是個同行?
秦歸燕的目光又落到男子的肩背手臂、站立的姿勢,心知此人必有體修的底子,她問道:“您是哪個驿站的?我們黑山驿的驿狗在修牆,修完了馬上能跑,若是加急郵件,我現在也能跑。”
來人雖面色不虞,語氣卻依然禮貌:“姑娘,我不是驿卒。”
秦歸燕問道:“那您是哪位,來做什麼的?”
這位少俠神情略有些沉郁,說話的語調卻并不沖人:“我姓臨,名瞳,是一名散修,先前在黑山之中潛修煉器,因住處有火靈蝶破繭,便避出去幾日,不想今日歸家,卻發現煉器的鼎被打開了。”
一聽他這麼說,秦歸燕睜大眼睛,想起自己在黑山吃下的鐵鍋炖。
見她一副想起來的樣子,臨瞳将那塊中品靈石從懷中取出:“姑娘若是被火靈蝶的蝶粉迷惑,不慎取走我的法器,還請歸還。”
門口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
“還不了。”秦歸燕聲音幹巴巴,手捂上肚子。
臨瞳微皺眉,聲音發沉:“為何還不了?”
秦歸燕:“我吃了。”
臨瞳:“什麼?”
秦歸燕重複道:“那個鍋裡的東西,連糕點帶湯,我全吃了,我以為那是鐵鍋炖。”
臨瞳不敢置信,斷然否道:“不可能!我用血加上萬變蠶的血肉浸泡法器,萬變蠶劇|毒無比,你若吃了,怎還活着?”
秦歸燕聽到的重點是另一個:“蠶?那湯裡還有蠶?不對,湯是你的血?”
她扶着門低頭就吐,晚飯才進肚子,這會兒立刻出來,可除了青菜包子,哪有半分法器的影子?
臨瞳帶着氣惱過來,見這姑娘吐得兩眼淚汪汪,他也想吐了。
秦歸燕吐得肚子空空,看到眼前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進屋裡坐下。
臨瞳扣她的脈門探入真元,不料一股森冷寒氣立時沿着靈力侵入他的經脈,臨瞳立時松手,凝神驅逐手掌上凝結的霜痕。
秦歸燕趴在桌上緩了一陣,虛弱問道:“如何?道友,您的法器在我這嗎?”
臨瞳看着指尖的冰霜融化,心中驚疑不定:“姑娘是幼時被人以幽寒玉髓灌入血脈,修成幽寒血,因此百毒不侵,難怪那麼多火靈蝶守着我的鼎,你也能闖進去。”
“我是不怎麼怕毒。”秦歸燕捂住胃,語氣虛弱,“這位道友,我體内好像是多了個東西,還和我的經脈連在一起,要強行取出來的話,我這身修為就廢了,您既認識幽寒血,該曉得我沒剩多久活頭,您要是不着急,能不能等我一陣子?”
秦歸燕不打算賴人家的法器,隻要等她死了,這位道友盡管拿着法器走人便是,好在對修真者來說,一年的時間并不值錢,耽誤不了他多久。
見臨瞳睜圓眼睛,秦歸燕補充道:“我死起來很快的,就這一年的事,但我不能沒有修為,沒有真氣壓着的話,我現在就會被自己的血活活凍死。”
臨瞳看她蒼白的臉色,實在可憐。
若此事發生在往年,臨瞳都不會介意多等一年,然如今卻是第九紀的九百九十九年,他等不了。
臨瞳為難道:“姑娘,我一年後便要用那法器與人鬥法。”
秦歸燕有氣無力道:“鬥法?道友,你告訴我對手是誰,趁我現在還能動彈,我幫你去鬥法,别看我這樣,我很強的,包赢!”
“不成。”
“不成是何意?”
臨瞳解釋道:“我要入天地輪回與其餘六位至尊鬥法,姑娘并非至尊,沒有進天地輪回的資格。”
天地輪回便是每一紀的末尾才會開啟的至高試煉地,是七位大尊進入其中争奪成神機會的地方。
秦歸燕聲音發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