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安在加速傷口愈合的陣法中側躺着,噴出一口粗氣,狗臉滿是不爽:“沒你們拉着,我早把那狐狸吃了,一股子狐騷味兒。”
臨瞳拿了個像是被車輪碾過又被狗狗磨牙磨得滿是牙印的大鐵盆,舀了飯、菜、湯,一股腦地攪拌好,端到陣法内,砰的一聲放好。
“謝謝小臨。”大黃狗一咕噜爬起來,美滋滋地享用晚飯,他就愛吃這口拌飯,不拌不香。
莫語笑道:“得虧今兒還沒包餃子,大黃吃餃子都是直接吞,我去年往餃子裡頭包了個銅錢,他嚼都不嚼,直接吞到肚子裡去了,後來拉出來才曉得銅闆讓誰吃到了。”
“噫——”秦歸燕聽了這事,發出嫌棄的聲音。
“汪!”
莫語點點那大黃狗:“還不讓人說了。”
衆人都往碗裡夾菜,搬了闆凳坐到陣法外,圍着大黃狗團團坐着,黃安安在吃飯間隙擡頭噴了個紅融融的光團,那光團飄在大家身邊,散發着暖意。
臨瞳早在那個其貌不揚的鐵盆上感知到了靈氣,他問雪不在:“大黃的飯盆是靈器?”
修真界的靈器分天地玄黃四級,臨瞳煉器用的青羅鼎便是天級,黃老黃食盆竟也有黃級的氣息,可若說是靈器,這盆的造型也忒寒酸了些。
雪不在回道:“是靈器,三百多年的老盆子了,大黃兩歲的時候就用那個吃飯了,那時候喂他的人家如今連孫子都入土了,唉,如今也隻有大黃每年去祭拜。”
說到這,雪不在不勝唏噓。
莫語十分驕傲:“我知道大黃喜歡這個盆,便拿星鐵将其重鑄成低階靈器,讓他能一直用下去。”
臨瞳咬了口饅頭:“有大黃在,那家人應當繁衍得枝繁葉茂才是,怎會隻剩下大黃祭拜?”
這種養狗養出感情來,而狗狗恰好有緣通慧,感知到靈氣存在,從而修成妖身的人家,向來被視為全家一起撞大運,從此多了個忠心無害的保家仙,理應家族繁盛,如何會落到隻有狗狗祭拜的地步呢?
雪不在微微搖頭:“大黃護了那家兩代人,到了第三代,就是三百年前的時候,正好碰上帝尊要招兵一統天下,許多男兒都跟着上了戰場,世道太亂,大黃就在家裡護着老人,誰知那家的年輕人全死在戰場上,一個都沒回來。”
臨瞳恍然:“就是三百年前讓衆多修真宗門世家放棄仙人稅的那一仗?”
秦歸燕想起自己讀過的史書:“那時候我和你、雪不在,都沒出生呢。”
也是氣氛到了,莫語給年輕人們講起古來。
“三百多年前,天下修仙宗門世家繁多,一個玉骨境的修士都能霸着幾萬人口的縣城作威作福,老百姓交完縣衙的國稅,還要給各宗門、世家交仙人稅,不交的話,連下雨的雲都會被修士打散,河流也被截斷,幹旱個幾年,田就廢了。”
“那時總有老百姓賣兒賣女,加之那些宗門世家互鬥,人間常有赤地千裡,餓殍于野的慘事,恰逢那時人尊與上一代龍尊同歸于盡,人尊的試煉地、獸尊的試煉地都開了,全天下的聚魂境修士都往裡頭湧。”
“到最後,是梵朱大尊通過興亡律的考驗,突破到至尊之境,出來以後自号帝尊,獸尊嘛,還是讓龍族姓海的拿下了,他們代代自号龍尊,這兩人結了盟,說要一統天下,廢除仙人稅,把那些以超凡之能欺壓凡人的宗門世家統統都打掉,天底下響應人數之多,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隻是三百年前那場仗實在殘酷,修真界的修士打沒了一半,我們黑沙洲地處關外,本是黑山白水荒僻之地,也被戰亂擾得不得安甯,當時我聯合了老灰、慈淨觀的道姑們共同守衛黑山一帶,也是一段峥嵘歲月。”
說起這段往事,莫語不勝唏噓,這三百年說過去就過去了。
雪不在指着自己:“等到我們這一輩出生,戰已經打得差不多了,不服帝尊的都被他率軍踏平全家,留下二教、三世家、四宗、六派等勢力,其中大半都與朝廷有合作。”
“不過二教裡的西域全靈教、血影教和三世家這些年也陸陸續續的沒了,隻留下四宗六派,點心鋪子的翠娘就是金鼎宗的弟子,我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膽子小,那外頭的邪修來鬧,動靜大了點,砸了幾棟屋子,她吓得是哇哇大哭。”
說起那個愛哭的姑娘,黃安安也想起來了,他發出了破鑼似的笑聲:“對對對,她那會兒還缺牙呢,嘴巴一嗷,你先看到兩漏風的洞。”
趁着他們笑,臨瞳扯了下秦歸燕的袖子:“多重身被毀會傷到本體,為修複本體,要麼吞食丹藥重聚新身,那魔修沒有丹藥,吃活物,借活物的精血魂魄重聚新身也是一樣的。”
莫語聽到他的話,驚道:“小臨,你還懂多重身的事啊?現在修這神通的人可少了,我們都不懂,聽你這麼說,那魔修恐怕又要造殺孽。”
臨瞳舉手指,拇指、食指、中指捏出個小縫:“懂一點點,我的意思是,若是那個魔修會再出來害人,不如我先去把它找出來。”
秦歸燕從懷中掏出一塊黑紗,輕輕一吹,黑紗飄在半空中微微起伏,如一道黑色的河流。
“我剛才用影子記下那個魔修的靈力了,隻要它靠近方圓百裡,烏香紗會有反應,你看它現在沒反應對吧?那咱們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打架。”
秦歸燕張大嘴,一口啃掉三分之一個饅頭,吸溜一口湯,咽下去,見臨瞳要去摸那黑紗,她拿筷子不夾菜的那一頭去敲:“别碰,我平時拿它做汗巾的。”
汗巾有大有小,小的做手帕用,大的可用來系在腰上做腰帶,有時手上沾了髒污,順手往汗巾上一擦,若是貴族家的小姐,則用絲縧等物做腰帶了。
無論怎麼算,汗巾都是有些私密的物件,異性不該碰。
臨瞳立時收回手,耳根微微發熱,若那對毛耳露出來,想來也是垂着的。
莫語看他害羞的神情,笑呵呵的,這年輕人還挺腼腆哈。
就在此時,烏香紗無風自動,飄然飛起,狂亂地扭動着,分裂成五道黑紗向不同方向飛去。
驿站衆人将碗筷一放,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