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碧和法爾科在商議暫時駐紮的地點,而她在感覺到即将支撐不住、想要告知他們時卻沒能成功将話說出口。
等到陷落于黑暗好一段時間後,她這才看到了新的景象。
這裡是她不願意看到、或者說不曾想回去的地方。
隐沒于無人高地的魔術師宅邸。
在這裡生活像是被囚禁在了以白雪作席,以極夜為罩的大型鳥籠,入眼每一處都是凋零的色彩。
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卻是她認為最為冰冷的墳墓。
【彌塞拉繼承刻印後失敗了。但好在我們還有你。】
被她稱作父親的男人如此對她說。
【真理。如果你能夠成功繼承阿斯特爾的魔術刻印,我們都會為此感到自豪。】
——就好像那個名為彌塞拉的女人不是家族的一員,不是她的姐姐一樣。
彌塞拉沒能承受住刻印的副作用,死了。而她親眼見證了姐姐死亡的終末。
對于家族的魔術師來說,家族的刻印是否能完美繼承下去才是重要的。
是死是活不重要,感情和意願也不重要,一切不過是達到根源的手段。
與追求“根源”無關的事在這裡被視為禁忌。
然後被作為下一個選擇的她也失敗了。隻是比起不幸身亡的彌塞拉·阿斯特爾來說,她幸運地在因刻印而引起魔力暴走中活了下來,身體沒有被崩毀的四分五裂。
然後,沒能成功繼承刻印的她被視作“廢品”被丢棄。“家人”榨幹了她最後一滴價值。
視線一轉,真理看着眼前像是電影一般跳轉的場景。
【聽說你被時鐘塔錄取了。】
【那麼,趁這個機會去見見你的未婚夫,阿尼姆斯菲亞分家的魔術師。他與你将同在天體運行科就讀。】
——從頭到尾,從未有人過問過她的想法。
自然而然,她也沒有選擇滿足父母的期待。
【很高興你會選擇現代魔術科,真理·阿斯特爾。】
她看着埃爾梅羅二世在走廊前對她說。
【但确定要選擇這裡麼?以你的才能,即使是在天體運行科也不會遜色。】
埃爾梅羅二世的語氣裡帶着探究。而她已經毫不猶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絕不會選擇除現代魔術科之外的任何一科。]
她受夠了。真的要作為一個沒有自我意志的家夥,腦袋裡被灌輸的全是不屬于自己的想法,就這樣活着嗎?
她不想成為什麼“根源”的奴隸。
[——如果一定要有理由,我隻是想用自己的意志選擇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僅此而已。]
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明亮的教室整個消失了。
黑暗重新回到此處。
再一轉眼,是堆積如山的死去之人。
每一具屍體身上都有着阿斯特爾家族的刻印,每一具屍體死狀都慘不忍睹。
鮮血在他們身下移動,鋪就了一條歪歪扭扭的道路,延伸至真理的腳邊。
注視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切,她竟感覺到了無盡的涼意。
【你想偏離嗎?我們的夙願?】
“彌塞拉”的聲音被扭曲為無數片,在她耳邊久久不散。
她低下頭,看着血河中伸手抓住自己衣襟的“人”。
彌塞拉被刻印腐蝕至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缥缈而狂熱的聲音陰魂不散地追逐着自己。
【合而為一,一切為了阿斯特爾。你的生命和意義屬于家族、屬于天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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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睜開眼。
第一眼,映入眼簾的是布滿星月的夜空。
而在看見如此景象時,真理仍然驚懼不已。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汗水從臉頰滑落,整個人像是從熱水裡出來一樣,卻又時刻感受得到一陣一陣的涼意。
“......真理小姐?”
屬于法爾科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緊接着,頭頂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怎麼一醒過來就是一副便秘的樣子。”
真理:“......”
沉默了一陣,她往上滾動了兩下眼珠,徑直對上了利威爾·阿克曼藍灰色的眼睛。
男人倚靠在旁邊的物資箱上低頭看着她,立體機動裝置一早被卸下,放在了一邊。
火焰的光亮打在他的面龐上,倒是令他的五官變得更為深邃了些。
......從那平淡的表情來看,根本就想象不到這種話是他說出來的。
不過不得不承認,恰恰是在聽到他們說話後,她才緩下了一口氣。
平複了自己因噩夢而起伏的心情,她強行打起精神來開口說話,聲音因為脫力而有些沙啞。
“......這話說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接啊,利威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