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刻印】絕對會死在這裡,而使用它隻是有幾率會死而已。
如此斷斷續續地思考着,真理·阿斯特爾開始悄無聲息地屏住氣息。
要選擇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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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擊中腹部的少女安靜地跪在地面,垂着頭不發一言。
鮮血沿着她按着傷口的手流下,一滴一滴像沙漏計時般有序流向地面。
肯尼·阿克曼漫不經心地順手搽拭掉匕首上的血迹:“都這個時候了,該倒下還是得倒下的。”
“......”
沒有人回答他。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邁步走向對方,伸出手想要摘下那遮擋着眼前人的兜帽。
然而當他即将觸碰到對方時,卻聽見了極為輕微的人聲。
視線之内,少女正低聲吟唱着什麼像是詩歌一樣的東西。
“喂喂喂,難不成死前還要念禱詞——”俏皮話剛一出口,他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那并不是他熟悉的語言,也不是什麼臨終前的禱告。
“Sterne im Traum、Chaos、Verlust.”
【星辰入夢、混沌、迷失】
她的聲音逐漸開始沒有任何感情,宛如冰冷而無意識的鋼鐵。
“Umgekehrte Himmelsk??rper、die Rückseite aller Dinge、das Gesetz zurück zu eins.”
【天體倒轉、萬物的背面、法則歸一】
淡淡的藍色光線隐約出現在那遮蓋着少女全身的鬥篷之下。
“Ver??nderung der Materie、Ablenkung、Anfang.”
【物質變化、偏轉、開始】
空氣中某些東西在片刻間變化了。
他的身體在話語落下的一瞬間便無法再動彈。
呼吸這一進程開始變得極為困難,胸腔開始隐隐作痛,伴随着惡心,這一系列并發症令他一瞬間唇色烏紫。
......突然之間這是怎麼回事?他想。
眉頭開始不自覺皺起,肯尼·阿克曼看着少女擡起頭來,艱難地沖他露出報複性地微笑。
盡管她的面容也因失血而變得虛弱憔悴,可那雙藍眼睛卻在黑暗中閃動着奇異的光輝。
“氧中毒的滋味怎麼樣?”她屏着呼吸,快速地說道。
“我轉化了一下氧氣的質量,濃度比日常多出80%。好好‘享受’這份大禮吧,阿克曼先生。”
氧氣。人類生存所必須三大必要條件之一。
這日常生活中最為不起眼也最重要的事物,此時此刻化作無名之毒攻擊向了依賴它的存在。
四肢并非無法動作,隻是較先前變得麻木而遲緩。饒是體質異于常人的存在,他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動彈,也不能用自己的喉嚨發出聲音,自然更是無法再以迅速抓住那往窗邊跑去的少女。
眼看着對方就要逃走,他果斷改變了最初的想法。
以極強的意志力支撐着精神與身體,肯尼·阿克曼驅使自己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了槍,毫不猶豫對準逃跑之人扣下了扳機。
就在這一瞬,少女也察覺到了這樣不妙的聲響,扒着窗戶的邊緣下轉過身。
看到他還能有所動作時,她一副驚悚的模樣瞪大了眼睛。
“砰!”
子彈擊中了她的胸膛。
伴随着沖擊力,少女墜落了下去。
隻聽得一陣悶響,除了風聲外再無其它。
數秒鐘之後,肯尼·阿克曼恢複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他迅速邁向窗邊,卻沒能看到那個預想中倒在花叢中的屍體。
“.....啧。”
還真是小瞧了那家夥的毅力。他想。
——剛才她究竟動了什麼手腳?還沒知曉答案就這麼死了,這倒是有些可惜。
低矮的植物與花朵被徹底壓塌了一部分,而後這樣的痕迹順着點滴血迹延續去了右側。
與此同時,陸陸續續有被驚動的士兵朝這邊趕過來。
“潛入者朝那邊逃跑了。”從窗戶内側翻越過來,男人壓低了帽檐說道,“順着血迹就能找到,那種傷勢跑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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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夜色,真理·阿斯特爾踉跄回到地下街,強撐着走到那棟熟悉的小房子面前,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推開門。顧不上因她的狼狽現狀而被吓到的男孩,她連門也沒有力氣再關,就近倚着牆緩緩坐了下來。
右半邊的身體上,被激活的【魔術刻印】已經完全顯現了出來,在昏暗的室内散發着矚目的光芒。
意識模糊間,她擡起腦袋,與不遠處男孩的視線碰撞到一起。
在看到她正臉的那一瞬,他瞪大了眼睛。
“......别看。”以為對方在害怕,真理努力放低聲音,“不用理會我。......對了,要把門關上。”
如此應付完對方,她便再度用全部的精力對抗起那份足以令人癫狂的疼痛。
倉促動用半殘的魔術刻印令她的魔力變得紊亂而不穩定,每一次疼痛都會引發全身神經數十次顫栗。喉嚨像是瀝幹了水分,大腦都像是要被擠出眼球。心髒狂跳,血液沸騰。
真理把自己整個人都環抱了起來,蜷縮着咬牙忍耐。
......所以說她讨厭疼痛和苦累。
平常她總是會最大程度上去避免自己受傷。那并不是因為不能忍受,隻是會很麻煩。
可此時此刻,她更讨厭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身體擅自做主開始産生排異反應,真理甚至能感受到眼眶那些不受抑制而瘋狂流出來的淚水。
與副作用同時存在的,是她後知後覺的恐懼。
——對死亡的實感。
那一刻面對肯尼·阿克曼的槍口,她是真的慌了神。誰能想到,她已經加重了氧氣的濃度,也沒預料到那個家夥還能行動。
已經沒有現成底牌可以使用的狀況下,那時她根本就無法防禦。
萬幸放在胸口的那兩本書替她擋下了子彈的沖擊。落地的一瞬她便忍着疼痛起身逃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躲開了後續的追擊。
一路以來使用治愈魔術也隻能做到将傷口的出血停止,大失血的狀況雖然是不會有了,但其它的危機還存在着。
她需要補充魔力,隻要有足夠的魔力,紊亂反應便能有所緩解。
在那之前,箱子裡還有那麼一些儲存了魔力的寶石......
思索間,有什麼冰涼而柔軟的事物輕輕附上了她滾燙的手背。
沒等她過多思索,同樣的觸感從額前傳遞了過來。
真理擡起眼來,看着不知何時走到近前的男孩。
他踮着腳,正笨拙地将小手貼着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