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收雨歇。
霧氣缭繞的浴池邊,江淮舟一把将人從水中撈起。
錄玉奴渾身脫力,濕漉漉的腦袋靠在他肩頭,眼睫上還挂着水珠,随着呼吸輕輕顫動。
江淮舟手臂托着他的膝彎,另一手扯過素白寝衣将人裹住,布料瞬間被浸透,隐約透出裡頭泛紅的肌膚。
水珠從錄玉奴指尖滴落,在青磚地上彙成小小一灘。
他眼尾绯紅未褪,淚痣旁還凝着未幹的淚痕,唇瓣被咬得豔如朱砂。
江淮舟低頭時,正看見他困倦地半阖着眼,像隻餍足的貓兒般往自己懷裡鑽了鑽。
“嘶——”
穿衣時牽動後背,江淮舟倒抽一口冷氣。
銅鏡裡映出他傷痕累累的背脊——十道鮮紅的抓痕縱橫交錯,有幾處甚至滲出血絲。
始作俑者此刻正懶洋洋倚在江淮舟身上上,聞言擡起水光潋滟的眸子:
“你那般...作弄我...”
嗓音還帶着事後的沙啞,“活該。”
江淮舟系衣帶的動作一頓,轉身将人困在懷間:
“是誰咬着簪子挑釁的?”
指尖撫過那截泛紅的脖頸,“願賭服輸啊,心肝。”
溫泉浴室的屏風後氤氲着未散的水汽,錄玉奴渾身癱軟地倚在江淮舟懷中,連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
他嗓子早已啞得說不出話,眼尾還凝着未幹的淚痕,那顆淚痣在燭光下豔得驚心。
素白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頭,露出一截泛着紅痕的腰肢——上面兩個鮮明的掌印與江淮舟的指節嚴絲合縫,像是烙上去的朱砂印。
江淮舟用細葛布巾一點點拭幹兩人濕漉漉的長發。
水珠從錄玉奴的發梢滴落,在地上洇開深色的花。
世子爺忽然俯身,将墨翡蓮花簪斜斜插入那人松散的發髻,烏木般的青絲襯得玉簪愈發瑩潤,蓮瓣在燭火下流轉着幽光。
江淮舟一手拎着軟緞睡鞋,一手托起錄玉奴。
錄玉奴沒有穿鞋子,露出來的那截腳腕上還留着淡淡的指痕。
夜色深了,
映得江淮舟抱着人穿過長廊的身影在牆上交疊。
錄玉奴困倦地阖着眼,發間玉簪随着步伐輕晃,在月光下劃出墨色的弧。
寝殿内沉香袅袅,江淮舟将人輕輕放在鋪了軟褥的床上,拔走他發間的玉簪,放到梳台上。
他俯身時,發出細微的聲響。
“睡吧。”
江淮舟轉身吹熄了最後一盞燈,月光頓時如水般漫進來。
世子爺掀被躺下時,錄玉奴往他懷裡縮了縮。
江淮舟駕輕就熟地攬住那截細腰,掌心正好覆在方才留下的紅痕上。
萬籁俱寂中,他以為懷中人已睡去,卻忽聽得一聲輕喚:“世子爺。”
錄玉奴的嗓音還帶着事後的啞,在黑暗裡格外清晰:“你入了這中京,不找事,可事未必不找你。”
"?"江淮舟指尖一頓,“何意?”
錦被下的身軀微微動了動。
錄玉奴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劍鋒上:
“今日朝堂之上,攝政王麾下的左谏議大夫顧淩上奏,參朝中賣官鬻爵、貪墨之案。”
窗外月光被雲層吞沒,帳内頓時陷入更深的黑暗。
“滿朝文武尋一個公正之人。”錄玉奴冷笑一聲,
“——思來想去,他們便看中了剛入京的江都王世子。”
江淮舟他忽然明白過來,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錄玉奴腰間的紅痕:
“這...”
“是個燙手的山芋。”
錄玉奴翻過身,在黑暗中對上他的眼睛,“可你那陸哥,偏要把它塞給你。”
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像淬了毒的針。
江淮舟凝視着帳頂繁複的纏枝紋,忽然醍醐灌頂——難怪錄玉奴先前會給他金甲衛的調令,難怪今日下朝回來便冷着臉。
這所謂的賣官鬻爵案,恐怕早就是朝堂上各方勢力角力的棋盤,不知明裡暗裡拉扯了多少時日。
陸長陵身為攝政王,雖在北境說一不二,可在這暗潮洶湧的中京卻尚未站穩腳跟。
這樁案子,分明就是他用來立威的過河卒子。
朝堂對弈,你來我往,講究的是一個勢均力敵。
江淮舟忽然低笑出聲,指腹摩挲着錄玉奴腰間紅痕:“我既入了京,就不怕事來找我。”
他頓了頓,“陸哥...大抵也是這個意思。”
“你倒是替他說話!”
錄玉奴猛地支起身子,墨發散落滿枕,
“他分明是拿你當槍使!如今聖旨都出了,明日你就得去館驿接旨。”
這話倒也不能這麼說。
以江淮舟對攝政王的了解,他其實信得過攝政王的品行,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也是個真正願意為民請命的。
北境的風霜雨雪壓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壓彎攝政王的腰。
就算是江都王府選隊站,也不是閉着眼睛選的。
若是沒有沈斐之,若是沒有錄玉奴,江淮舟毫無疑問,也就這麼站在攝政王麾下了。
如今他真是兩頭為難。
江淮舟連忙将人摟回懷中:“哪裡的話。”
指尖撫過那人繃緊的背脊,“我既陪在心肝身邊,總不能碌碌無為...”
“你明明說過要選我的!”錄玉奴突然咬住他肩膀,聲音悶在衣料裡,“為何還要替他說話!”
江淮舟一時語塞:“這...這不一樣...”
錦被裡窸窣作響,錄玉奴背過身去,隻留給他一個泛着冷香的背影。
江淮舟慢慢貼過去,胸膛緊貼着那截細腰,掌心覆在他心口:“心肝...”
夜風拂過窗棂,月影在牆上搖晃。
“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
他貼着那人光潔的後頸低語,“以防我吃虧,不如...心肝給我講講這案子?”
錄玉奴冷哼一聲終是轉過身來。
月光透過紗帳,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
他伸手拽過江淮舟的衣襟,迫使對方低下頭來,兩人呼吸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