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這賣官貪墨案牽扯的是誰?”
他聲音壓得極低,帶着幾分寒意,“首當其沖的便是禮部侍郎周步——他背後站着的,是内閣閣老之首,周有為。"
錄玉奴的指尖劃過世子爺的喉結:
“周步去年主持春闱,光是買賣舉人功名就斂财數百萬兩。更别提各地候補官員的孝敬...”
忽而冷笑,
“他是周有為唯一的兒子,老子給兒子擦屁股,天經地義的事,内閣閣老,誰敢動他?”
窗外一陣風過。
江淮舟看見錄玉奴眼中映着跳動的夜光,宛如刀鋒上的寒芒。
錄玉奴忽然欺身逼近,指尖抵在江淮舟心口,像一柄薄而利的匕首:
“陸長陵選中你,正是因為你初入中京,尚未與各方勢力糾纏。”
他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江都王府的世子,有權有勢,有勇有謀——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月色映得美人眼角淚痣猩紅如血:
“你以為隻是查個禮部侍郎?”
手指突然收緊,攥皺了江淮舟的衣襟,
“朝中貪墨積弊數十載,盤根錯節。你這一刀下去——”
窗外一陣狂風掠過,吹得窗棂咯咯作響。
“便是與整個世家門閥為敵。”
錄玉奴的聲音輕得像雪落劍鋒,
“恐怕之後,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江淮舟卻低笑出聲,握住那隻冰涼的手:“這事,總要有人做。”
“好一個'總要有人做'!”錄玉奴猛地抽回手,
“那些世家聯合起來,連攝政王自己都要忌憚三分。你就不怕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江淮舟凝視着近在咫尺的鋒利眉眼,忽然伸手撫上他緊繃的後頸:“怕?”
拇指摩挲着那處突起的脊椎骨,“我在北境見過真正的豺狼——”
“人心險惡,更勝豺狼虎豹。”
錄玉奴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
“我真怕你死在中京...”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又談何把我帶走?”
江淮舟心頭蓦地一軟。
他伸手撫上那人蒼白的臉頰,拇指輕輕擦過眼下淚痣:
“心肝,你這話說的...”低笑時胸腔微微震動,“我心都軟成一灘水了。”
”這趟渾水——”
江淮舟忽然扣住錄玉奴的手腕,将人拉近,
“我去攪上一攪,探個深淺。”
錄玉奴猛地掙開他的桎梏:“你要找死,我不攔你。”
聲音裡帶着幾分狠厲,可眼尾卻漸漸泛紅,
“但别來招惹我...若是徒留我一個人...”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像是怕洩露太多情緒。
江淮舟忽然将人按進懷裡。他感受到懷中人輕微的顫抖,心尖像被針紮了一下。
“這話可冤枉我了。”
他低頭吻在錄玉奴發頂,墨香混着淡淡的苦味,
“分明是心肝先來招惹我的。”指尖穿過那如瀑的青絲。
錄玉奴悶在他肩頭不說話。
“我自然知道心肝擔心我。”
江淮舟忽然正色,捧起他的臉,
“但這朝堂渾濁不堪,利益盤根錯節...”
他拇指撫過那抿緊的唇瓣,“總要有人來清一清——”
窗外一陣風過,吹得隔得那麼遠,案上公文嘩啦作響。
“然後才能堂堂正正地...”他俯身,在淚痣上落下一吻,“把我的世子妃帶回江都。”
錄玉奴猛地擡頭,卻撞進一雙盛滿星光的眼睛。
深夜,遠外,更鼓又響,像是催征的戰鼓。
而他們在這方寸之間,交換了一個帶着狠意的吻。
夜闌更深,柔情暗湧。
一吻方畢,
錄玉奴微微喘息着靠回枕上,眼中水光潋滟。他忽然輕歎一聲,知道自己勸是勸不住了。
雪白的指尖撫上江淮舟高挺的眉骨,動作輕柔。
“内閣那群老狐狸...”他聲音還帶着些微的啞,
“表面清高自诩,背地裡盡是些下作手段。”
指尖順着眉骨滑到江淮舟的胸前,在那裡輕輕打着圈,“這些年不是沒人想動他們——”
窗外一陣風過,月影劇烈搖晃,在美人玉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可動一個,死一個。”
錄玉奴突然收緊手指,扯住江淮舟一縷鬓發,
“滿朝都是吸血的蟲子,殺是殺不盡的。”
江淮舟順勢低頭,鼻尖幾乎貼上他的:“那督公說怎麼辦?”
“我自然會護着你。”
錄玉奴打斷他,手指滑到世子爺的頸動脈處,感受着那裡有力的跳動,
“但你要答應我——萬事小心。”
現在聖旨都下了,明日就會宣旨,若是江淮舟怕了、退卻了,錄玉奴自然有千萬種方法替他掩過去。
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這世上恐怕沒幾個明哲保身的家夥會做。
可偏偏江淮舟這個性子……犟啊。
如今除了幫江淮舟,也沒有别的法子了。
江淮舟卻突然抓住他欲抽離的手,在掌心重重一吻:“有心肝這句話...”
世子爺擡眼時,眸中鋒芒畢露,“足夠了。”
月光忽然,破雲而出,照得那支落在案邊的墨翡蓮花簪寒光凜冽,猶如一把出鞘開刃的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