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破曉色,江淮舟一勒缰繩,踏雪烏骓在館驿門前揚起前蹄。
馬蹄鐵踏碎青石闆上的晨露,濺起細碎的水光。
他翻身下馬時,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露出内裡暗繡的錦袍。
"世子爺。"
"世子爺。"
兩道身影自廊柱後轉出,衣袍上還沾着夜露的濕氣,顯然已等候多時。
萬山戚單膝觸地時,腰間橫刀與青石相撞,發出"铮"的一聲清響。
他沉默如鐵,唯有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格外的亮。
萬海吟白衣翩然,背上的雙劍卻泛着冷光:“世子爺,昨夜來了三波人。”
聲音輕得隻有近前可聞,“都在打聽世子行蹤。”
江淮舟随手将馬鞭抛給迎上來的萬海吟,聞言輕笑:
“倒是心急。”
他擡手示意二人近前,晨光穿過廊檐,在他眉骨投下鋒利的陰影,“進去說。”
三人轉入側門,厚重的朱漆大門在身後無聲閉合。
館驿内,二十名身着玄色勁裝的侍衛分列兩側,見世子入内立即單膝跪地,鐵甲相撞之聲整齊劃一。
萬海吟上前半步,白衣在燭光下泛着冷輝:
“攝政王今晨又遣人來問,邀世子明日未時在溫酒樓一叙。”
江淮舟解下大氅随手一抛,立即有侍從穩穩接住。
他唇角微揚:
“看來陸哥是急着找我。”
入屋,踱步至窗前,指尖輕叩窗棂,“回話,就說必攜薄禮赴約。”
“還有一事。”
萬海吟從袖中取出一方錦盒,
“過段時便是小皇帝生辰,王妃命人八百裡加急送來的。”
掀開盒蓋時,一尊通體瑩白的玉觀音在紅綢映襯下流轉着溫潤光華,
“南海菩提玉。”
“好東西,有勞母妃關心。”江淮舟笑了笑。
正午驕陽,
聖旨到了。
午時的日頭正毒,館驿院中的青石闆被曬得發燙。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聖旨到——"
尖細的嗓音刺破悶的空氣。
十二名錦衣太監魚貫而入,為首的老太監手捧明黃絹帛,額間還沁着汗珠。
“臣,江淮舟接旨。”
江淮舟整了整衣冠,不疾不徐地走到院中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老太監尖細的嗓音在灼熱的空氣中震顫,明黃絹帛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
驿館院中的梧桐樹上,蟬鳴聲戛然而止。
“江都王世子江淮舟,系出名門,忠勇可嘉。今六部貪墨成風,吏治敗壞,特命爾徹查此案,肅清朝綱。”
絹帛上朱砂禦印鮮紅似血,"尚方劍"三字的筆畫格外淩厲。
小太監躬身捧上劍匣,烏木匣蓋開啟時,寒光乍現——尚方寶劍,劍身镌刻着"如朕親臨"四個篆字,刃口在陽光下泛着青芒。
“賜爾先斬後奏之權,三品以下官員,若有不法,立地處決。”
“六部衙門、各州府庫,任爾調閱。若有阻撓者,以謀逆論處。”
“臣,領旨謝恩。”江淮舟道。
雙手接過沉甸甸的聖旨時,老太監突然壓低聲音:
“攝政王讓老奴帶句話...”
“說北境入京的舊部,随時聽候世子調遣。”
這下可熱鬧了,江淮舟手裡,現在至少有三股兵力,這可了不得。
他就從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勞煩公公回話。”
看出來這老太監應該是攝政王的人,江淮舟擡頭,笑着說,“定不負聖恩。”
——
聖旨頒下的當日,江淮舟便帶着尚方劍直入大理寺。
陰濕的牢廊裡火把搖曳,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扭曲。
衙役手中的鐵鍊嘩啦作響,卻在最裡間的牢房前猛地噤聲——精鐵栅欄後,禮部侍郎周步正倚在茅草堆上,囚服雖髒卻穿得齊整,指尖還悠閑地轉着個鎏金鼻煙壺。
顯然是在這兒過得挺滋潤的。
"大膽!"
大理寺丞冷汗直冒,一瞪獄卒,獄卒又猛地一抖鐵鍊,"見到世子爺還不跪迎!"
周步懶懶擡眼,鎏金鼻煙壺在掌心轉出個刺目的弧光:“喲,這不是江都王府的世子爺麼?”
他故意在"世子"二字上咬了重音,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聽說世子爺初入京城,就接了這麼個棘手的活計。“
鼻煙壺"咔"地一聲扣在掌心,周步眯起眼睛:“不知世子爺可曾聽過,強龍難壓地頭蛇?”
江淮舟忽然輕笑,指尖在尚方劍鞘上輕輕一叩:“這說的什麼狗屁比喻。”
萬山戚已如虎般入牢中。
周步還未來得及反應,衣領已被鐵鉗般的大手攥住,"嘩啦"一聲整個人被拖出牢門,靴在青石地上刮出兩道狼狽的痕迹。
“看來周大人把大理寺當酒樓了。”
江淮舟看着被按跪在地上的周顯,眼中寒芒乍現,
“這般舒坦,可不像待審的犯人。”
萬海吟無聲地搬來太師椅,江淮舟一掀衣擺坐下,尚方劍橫置于膝。
他俯身時,劍穗垂落,在周步眼前輕輕晃動:“不妨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