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之後,祝餘在街尾與蕭持鈞分開,她進宮,蕭持鈞有事要回侯府一趟。
去時女史來報,說太子殿下尚在殿内,請她稍作等待。祝餘立在殿外,負手遠眺,察覺到若有似無的視線,不多時,便有人自身後而來。
她并未理會,下一刻,一張臉出現在她眼前,是那夜的雙刀客,今日衣着不同,她多看了兩眼才認出來,見她有所反應,白風頓時笑了一聲,稍退開兩步,腰間佩着的雙刀随着他的動作輕響。
“竟然是你?”他驚喜道,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嘴巴張圓“哦”了一聲:“宵衣衛最好的劍客。”
“你也是宵衣衛?哪個部系的?”
最好的劍客?祝餘微微皺起眉頭,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白風收回指着祝餘的手,撓了撓頭:“青來哥說的,他說你是宵衣衛最好的劍客。”祝餘聞言一愣,真稀奇,那句“宵衣衛不需要劍客”還尚在耳邊。
她想起那夜隔着淩亂的人群,宋青來輕輕颔首的姿态,還有上山途中那注視良久的目光,笑了笑:“是嗎?”祝餘勾了勾唇角,不以為意地後退一步,隔開自己與雙刀客的距離,右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白風見她态度疏離,倒也不自讨沒趣追問,隻傻愣愣地拍了拍胸脯:“我是白風,天機排行第七。”
話音剛落殿内傳來些聲響,白風朝裡望了望,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而後沖祝餘挑了挑眉:“後會有期咯。”言罷一溜煙就離開了,行走之間似有腿傷,微微有些踉跄。
祝餘收回目光,低着頭靜候太子駕臨,等目光中出現蕭應淮的袍角,她恭敬俯下身行禮。
久久未聽見蕭應淮應答,祝餘維持着行禮的姿勢,紋絲不動。蕭應淮在打量她,目光冷硬如有實質,壓在她的脊背上。
見太子不言語,一旁的女史宮人們也默默低了低身子,無人敢輕舉妄動,陸英身邊的女史捏緊了手心,唯恐太子就地發落祝餘,太子妃還在養傷,受不得驚。
半晌,祝餘隻瞧見那低垂的袍角近了近,明黃的絲線被太陽一照,亮得礙眼,想到前世陸英的結局,她心中湧起一陣惡心之感,就要擡起頭來看蕭應淮到底要做什麼,尚未等她動作起來,蕭應淮便淡淡開口:“十三。”他停頓了下,突然嗤笑一聲:“宵衣衛護衛太子妃不力,各領十鞭以示懲罰,你先前不在,今日記得去補上。”
料到他會為難自己,祝餘并未多争辯,應聲道:“是。”
蕭應淮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配合,又多看了她兩眼。
三年前他麾下一署官求娶她,陸英不在京中,他想着她本是個出身鄉野的丫頭,與這署官為正妻,已是上等姻緣,哪家的婢子能得這樣的好婚事,便想着等陸英回來同她商量看看。
誰知沒過幾日,便有人告倒他跟前來,說是親眼看見太子妃身邊的令儀和人私相授受,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還叫了些其他宮人作旁證。
當堂對證時,她咬死不認,那署官支支吾吾,隻語焉不詳地說自己确實心儀已久,想求太子恩典,迎娶令儀姑娘。
蕭應淮一時為難,她是陸英的身邊人,那署官心思敏捷,頗有才幹,也一直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将,思附良久,他并未定下,暗示署官稍後再議,誰知那人竟突然改口,拿出令儀的一方巾帕,跪下便說他二人早已互許終身,求太子成全。
蕭應淮聽聞此言,心中松了一口氣 ,便道既是早已心意相通,他便順水推舟許了這樁婚事,誰知她卻當即指控署官偷取她貼身之物,一概不認終身之約,一人求賜婚,一人甯死不嫁,鬧得場面很是難看。
蕭應淮大怒,顧忌着陸英,不敢直接了斷她的婚事,便以殿前頂撞為由,将她暫時收押,聽候發落。
彼時陸英因為賜婚對他尚有怨言,與他并不親厚,他日日苦悶,兩人日日相對,常常也是話不投機,她并不想與他多說什麼,蕭應淮心中有氣,不敢對着陸英撒氣,卻借此機會在牢裡折磨她最親近的婢女。
旁人見他态度如此,便也常常用些小手段,就這樣,祝餘險些死在地牢裡。受了傷,餓着肚子,在暗無天日的地底煎熬着,那時京中已入秋,天氣漸冷,她每日凍的神智不清,有天夜裡聽見看守的說什麼執劍人要來。
她強撐着精神,等到夜半,趁那人路過時,拽住了他的披風一角,用她剩下的最後一口氣低聲哀求。隔着冰冷的牢門栅欄,她一手握在黑漆漆的欄柱上,一手死死攥住執劍人的袍角,用力擡起頭,露出深陷的眼窩,尖銳的颌角,扯着一把喑啞的嗓子和執劍人說:救救我。
執劍人一頓,低垂下頭看了她一眼,而後輕輕扯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并未理會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