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重活一世,也沒有資格替蒙煙拒絕或是接受顧明意,她所能做的,隻是讓蒙煙看到更多的顧明意,讓她在看清楚自己真正在意的事之後,做出自己的選擇。
祝餘深吸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着顧明意,“若顧将軍真的認為自己做錯了,就該向我無故被綁的朋友道歉。”她看向蒙煙身邊的将月,挺直脊背站在顧明意面前,牢牢注視着他。
顧明意頓覺好笑,“他隻是一個護衛。”
“怎麼?顧将軍的歉意是貴人的私有物嗎?”祝餘擡了擡頭,掃視一圈,“我們這些女婢、護衛……”視線經過蒙煙時,發覺她正緊緊盯着顧明意,祝餘說,“還有平民商賈,都不配聽見将軍一句道歉,對嗎?”
聽到商賈二字,顧明意愣住了,随後察覺到一道來自身後的視線,他知道,那是蒙煙。
花園中恢複了打鬥之前的靜谧,祝餘沒有再說什麼,立在顧明意跟前看着他,後者持續地沉默着,也不知有沒有聽懂祝餘的言外之意。
将月從祝餘替自己說話時便一直默不作聲,哪怕顧明意譏諷他隻是個護衛,他也沒有出聲拒絕祝餘對顧明意的要求,因為聽到了祝餘說,自己是她的朋友。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祝餘對他直呼姓名,他和帶星一樣,同府中人叫她祝姑娘,哪怕在那個小院裡,二公子不在時,他和帶星陪她一起談天說地,飲酒習劍,像幼時家中同齡的玩伴一般。
顧明意的一句道歉并不能改變自己與将軍之間不可逾越的貴賤之分,作為一名稱職的護衛,他該在時出聲和稀泥,給兩人遞個台階,以避免這沒必要的争吵與糾紛,但将月想,至少在這一刻,他不能拒絕一位朋友對自己的回護之心。
等顧明意真的走到自己跟前,将月擡起頭,祝餘噙着笑意,鼓勵似的看着他,顧明意彎下腰,沖着将月輕輕一作揖,将月後退半步,回以一揖,一來一回此事才算真正一筆勾銷。
顧明意轉身,視線掃過将月一旁的蒙煙,方才蕭持鈞與他說,是蒙煙領他來的。
他停住動作,低下頭去看蒙煙的神色,語氣小心,“蒙煙,我方才……”
他想說,方才譏諷将月的話是無心之失,他心裡并不是這麼認為的,但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他與蒙煙每次相見,蒙煙都會俯下身,沖他行禮,有時候哪怕四下無人,她也依舊如此。
他習以為常的高傲,出身名門的顯赫家世,從未跟蒙煙透露過,為什麼呢?
普通人家嫁娶,都要問過雙方家中情況,他喜歡蒙煙,自己将她家中事調查得一幹二淨,卻對自己家的事閉口不提。
不是忘了,也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隐,而是他自負,認為不會有人因為他的家世拒絕他,可他忘了,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他從未問過蒙煙喜不喜歡帝京,願不願意同他去往帝京,也從未想過成婚後,蒙煙的這間食肆,該如何處理——老實說,他此前并不認為,這是一件需要處理的事。
與顧家相比,一間食肆又算得了什麼。
那蒙煙呢?
在自己與她不算平視的相處中,她有沒有發現,他其實是個無禮的自大狂,隻會纏着她,求着她,卻從來沒有認真想過,她到底要的是什麼。
祝餘注視着顧明意與蒙煙,想起前世遇見顧明意時,他不修邊幅的滄桑面孔,還有蒙煙收藏的那封求愛信,或許那個時候顧明意已經明白真正的蒙煙是什麼樣的,但他再也不會見到了。
她垂下眼眸,歎了口氣,轉身離開,行至蕭持鈞身側,見他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偏了偏頭,“怎麼了?”
蕭持鈞搖搖頭,重新牽起祝餘的手,兩人緩步向前走去,蕭持鈞握着祝餘的手心,兩人走過石橋,走過高低錯落的花木,府門就在眼前,蕭持鈞緊了緊握住的手,回想起方才祝餘的問題,話在心裡轉了兩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蕭持鈞覺着,她好像比從前勇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