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的手掌被妥帖地包裹住,蕭持鈞的衣袖垂落下來,蓋在她的手腕處,柔軟的衣料在行走間磨蹭着腕間裸露的皮膚,夾帶着絲絲縷縷的癢意,她微微落後蕭持鈞半步,手心裡傳來的力道帶着她往前走,祝餘微微仰起頭去看蕭持鈞的發冠,通體漆黑,周圍一圈玉石裝飾,比之從前簡樸不少,視線滑落,停在他挺直寬闊的肩背,微微停頓——他這些日子消瘦不少。
她記得蕭持鈞從前有一頂常戴的發冠,山崖蒼松的紋樣,配上他那些外出宴飲的錦袍,有時是圓領窄袖的紫衫白衫,有時又是各色大袖圓領袍,多用花羅面料,桑蠶絲細細織造各式紋樣,有一件寶石藍的寬袖袍,曲水雲紋輕盈翩然,祝餘第一次見他時,在圍獵場上,日光直照,落在他身上,衣袍上的紋樣泛起微微光澤,蜿蜒回轉的雲紋蔓延至袖口,蕭持鈞的手遞至眼前,修長的指節彎起細小的弧度,落在她眼前,隔空攏住她的驚惶。
出了府門,蕭持鈞依舊沒有松開手,顧明意的府邸位置僻靜,卻确是臨街,在轉角的路口,蕭持鈞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松開祝餘的手,兩人手掌錯落交替,指腹相接,祝餘下意識蜷縮了下五指,一時有些臉熱。
蕭持鈞收回手,靜立在原地,寬大的袖袍再次垂落,蓋住他合攏的手心。
祝餘仰着頭,将先前被牽住的那隻手收回袖子裡,微微背在身後,兩人在即将步入鬧市的街口相對而立,目光相接,蕭持鈞的視線落在她的額邊,那裡有幾縷方才破窗而出時摔落的發絲,他頓了頓,旋即上前一步,靠近祝餘,垂下頭去,擡手将發絲收回她鬓間,動作間微微傾身,祝餘的目光偏移,餘光落在他的手上,感受到指尖輕輕撫過發間的動作,她想起方才蕭持鈞手心的溫熱感。
等蕭持鈞收回手,祝餘才擡眼去看他,蕭持鈞最後看了一眼她此時平靜安定的面容,微微有些不舍,但還是開口喚她:“小魚。”
祝餘“嗯”了一聲,等着他的下文,卻看他罕見地停頓住,露出遲疑的表情,她皺了皺眉,心下湧起些不好的預感,蕭持鈞說,“東宮出事了,太子妃現下不太好。”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沉重,蕭持鈞放緩了些,安撫她道:“我此次來,便是要接你回京。”
祝餘望着他,張了張嘴,有些艱澀地開口:“什麼叫做太子妃不大好……”似是想到什麼,她突然有些焦急地垂下頭,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深深吸了口氣,勉強語氣平穩地繼續問道:“英姐姐她——”
話還未說完,便紅了眼,蕭持鈞沒想瞞她,“有人給太子妃下了藥,太醫來的遲了些,孩子沒保住……”
祝餘聞言頓住,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吊在嗓子眼,聽見孩子二字,方才高高懸起的心瞬間回落,她稍稍冷靜了些:“英姐姐現在怎麼樣?”
“我南下時,剛有太醫診斷,說太子妃情況危急,恐怕時日無多。”
一番話下來,又讓祝餘的心七上八下,如果隻是小産不至于氣血有虧,孩子明明是假的,她回想起陸英當時捅在自己腹間的一刀,難道是因為刀傷?
不安的面色太過明顯,蕭持鈞回想起自己當時查到的消息,說是太子妃陸英小産後氣血郁結,病痛纏身,他上門去探望卻未見到陸英的蹤影,蕭應淮借口靜養婉拒了一衆上門探望的官眷,沒有人見過病中的陸英。
但太醫的消息不會有假。
祝餘的懷裡還放着陸英要她取來的玉佩,陸英前些日子還寫信來說三月之後要歸家來,怎麼會……
她不敢再想,帶着蕭持鈞回了陸府,取了行囊,就要啟程回京。
出門便撞見陳氏帶着人往這邊來,祝餘不欲耽擱,提了包袱關上院門就要走,卻聽得陳氏在身後疾呼:“令儀!”
她無奈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等她,陳氏近前來,遞給她一個厚厚的包袱,“先前聽二公子說你今日便要回京,門外備好了馬車,這裡邊是些點心和銀兩,你帶着,路上也妥帖些。”
祝餘接過她手裡的布包袱,應了聲好,又想起如今安危不知的陸英,陳氏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她不好貿然相告,怕她着急,便隻福身一拜就要走。
誰知轉身時卻被陳氏牢牢抓住手臂,她下意識回過身,陳氏便焦急問她:“是不是英兒出了什麼事?”
祝餘下意識就要否認,卻對上陳氏害怕得含淚的目光,她隻好說:“是太子殿下有些事,英姐姐傳信記着叫我回京。”
陳氏這才松了松抓着祝餘的力道,“那你快些出發,莫要耽擱了。”祝餘颔首,就要抽身離去,手臂自陳氏的手中抽離,就在即将與她的手心分開時,陳氏忽然又握住祝餘的手,急促地呼吸着,就流下淚來。
不知為何,她的預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