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二公子和令儀都與她說太子妃無事,可是她這心裡就是不好受,太子是個冷血薄情的,她的英兒入京之後受了不少委屈,前些日子才寫信來說不日将要歸家,囑咐令儀在家等着,今日令儀卻急匆匆就要走,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長子傷殘如今整日不在身邊,小女兒遠嫁帝京如今又出了事,丈夫在外公幹,整日不着家,家中無人支應,陳氏心裡怕極了,她拉住祝餘的手,卻嗫嚅着說不出話,隻知道低垂着頭流淚。
管事媽媽在一旁也跟着紅了眼眶,祝餘深吸一口氣,擡起手覆在陳氏的手背上,時隔多年,再次喚她:“義母。”
陳氏聞聲猛地擡起頭,淚水順着她的動作往下落,滴在祝餘的手背上。
祝餘看着陳氏,繼續安撫道:“英姐姐不會有事的,您相信我。”
幾乎是瞬間,陳氏的淚水便如串珠一般不斷地落下來,重新聽到這個稱呼,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她高興卻也羞愧。
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聽到令儀喊自己一聲義母,那年一場鬧劇,她保全了兒子的婚事和家中的臉面,卻也同時失去了一個女兒。
陳氏含淚應了一聲,擡起頭來看着祝餘,拍了拍祝餘的手背,捧着她的手,“好孩子,去吧,路上小心,一定要保重自己。”
祝餘點點頭,不再多說,轉過身,卻不自覺濕了眼眶,到了府門口,看門的小厮跟在身側,要扶她上馬車,祝餘擡手拒絕,背着包袱繞開馬車往街口去。
蕭持鈞靜立在路邊,身後拴着兩匹駿馬,都是他從永州軍借調的好馬,着急趕路,馬車太慢,事出緊急,他們要一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
日月不停,再次來到雲州時,已是冬日,兩人在雲州城用了午飯,依舊是在那家小店,等待上菜時,祝餘去了趟宵衣衛在雲州的暗閣,問了問京中的消息,與蕭持鈞的消息一緻,都說太子妃病重,時日無多。
回到店内,蕭持鈞卻不在,祝餘四周尋了尋都不見人影,正要出門去找,他便回來了,手裡拿着個圓圓的小物件。
他們的飯桌靠着窗子,店家在堂上支了火盆取暖,依舊抵擋不住刺骨的寒風,祝餘看着窗外冷清的街道出神,心裡想着陸英的事,手上卻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
她低下頭,蕭持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半跪在地,執着她的手,動作輕柔,正往手上的凍傷處抹藥,矮桌上放着他方才手裡拿着的小物件,一盒藥膏。
為了趕路,他們幾乎沒有歇息過,一路向北,天越來越冷,騎馬不比馬車,為了控制缰繩,一雙手常常裸露在外,在到雲州之前,祝餘就凍傷了手,蕭持鈞知她趕路心切,并未出言阻止,一路陪着她日夜兼程,方才她離開時,他向店家打聽了最近的醫館,去開了些治凍傷的藥膏,得知是騎馬時受的凍傷,醫館的醫師告訴他雲州當地的獵戶會佩戴一種特制的手衣,由厚厚的獸皮制成,耐磨又禦寒,蕭持鈞便又高價從街邊購置了獸皮手衣。
傷口有些時日了,藥膏抹上去有刺痛感,祝餘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手——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有些不習慣。
從前四處奔走時,這樣的小傷不知有多少,窘迫的時候連刀劍傷也隻能草草包紮了事,蒙煙第一次見到她背上的傷疤時,明明難過得要哭出來,嘴上卻還打趣說,隻有身經百戰的将士才會落下這樣的疤痕。
想到這,祝餘松下了一路緊繃的脊背,察覺到她的轉變,蕭持鈞蹭了蹭她的虎口,癢癢的,祝餘又縮了縮手,卻被蕭持鈞一把抓住手腕,不讓她躲。
祝餘沒忍住笑出聲,蕭持鈞握着她的手腕擡頭看她,趕路了這些天,她渾身都灰撲撲的,話也很少,直到此刻,終于露出鮮活的笑意。
蕭持鈞放下心來,也笑了笑,故作蠻橫地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等兩隻手都上好傷藥,這才放她去用飯,祝餘卻不買賬,将他按在原地不讓動,拿過桌上的藥膏,目光落在蕭持鈞的手上。
順着她的視線,看見自己也有些凍傷的手上,蕭持鈞無奈地伸出雙手,兩隻手平攤着,放在她膝上,一副乖順的樣子,祝餘低垂着頭 ,往他手上抹藥,冰涼的觸感在指間蔓延,蕭持鈞沉了沉呼吸,緊緊凝視着祝餘低垂的眉眼,窗外是呼嘯的北風,吹得屋檐下的燈籠獵獵作響。
室内的火盆散發出餘熱,冰冷的藥膏在指間和手心指間摩擦融開,化作涓涓暖流,蕭持鈞的心在此刻飽脹得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