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銀箔,順着窗簾縫隙鑽進來,在陸遲睫毛上跳躍。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脖頸處傳來細密的癢意,像是有羽毛在輕掃。下意識擡手去摸,指尖卻觸到一團溫熱柔軟,還帶着輕微的顫動。
陸遲猛地清醒,脖頸處沉甸甸的壓迫感此刻變得清晰。入目便是一截斑斓的貓尾,黃、黑、白三色交織,毛發蓬松,那尾巴像條靈巧的小蛇,随着呼吸輕輕起伏。
“七七!”陸遲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和驚慌,掙紮着想要坐起來。三花彩狸卻不緊不慢,慵懶地“喵”了一聲。
陸遲無奈地看着這七七。
許是阿也新鮮過了頭,不願再讓七七進自己房間睡覺,把門反鎖,昨夜七七撓了半宿的門,阿也也不願意給它開門。
看它可憐,抱它回了自己房間,可是七七就像認定阿也一般,甯可去撓門也不願意跟自己睡。
發現阿也無論如何也不會給它開門,七七退而求其次,勉為其難進了陸遲房間。
終于知道阿也為什麼不願意讓七七進房間睡覺。
七七像隻小霸王,一隻貓占了一大片位置,甚至一直朝陸遲擠去,企圖将人擠下床,自己獨占。陸遲隻能可憐兮兮縮在牆角,隻占一小點位置,就算這樣,七七還是不放過他,若不是有牆在,陸遲可能會直接摔下六樓,摔成肉泥。
更過分的是,一整隻貓爬在自己胸膛,睡的安穩,發出“噜噜”的聲音,這可把陸遲緊張壞了,怕胸膛起伏太大打擾七七睡覺,一直緊繃着身體。
中途還起了一回夜,陸遲輕輕将七七從自己胸膛拿下來,安穩地放在一邊,獨自去了廁所。打開廁所門發現七七睡眼朦胧,像門神一般守着廁所。
七七這是陪自己上廁所來了。
一人一貓回到房間,胸口又壓上團溫熱,是七七蹲坐在自己胸膛,粉白肉墊一下又一下地揉搓。本是惬意的“踩奶”節奏,卻突然傳來刺痛——小貓的長指甲毫無征兆地刺進皮膚,像被細小的銀針反複紮戳。
“嘶!”陸遲倒抽冷氣,忍着想要推開七七的條件反射。七七卻渾然不覺陸遲的痛楚,喉嚨裡溢出滿足的呼噜聲,前爪還在有規律地一按一松,肉墊下的指甲随着力道時隐時現。
陸遲咬着牙,看七七陶醉地埋臉蹭自己鎖骨,隻能無奈地歎着氣,任由這甜蜜的“酷刑”繼續。
這一夜,陸遲睡的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還做了個夢。
陸遲很無奈地揉揉七七的小腦袋瓜,回來就給你剪指甲。看着這個小家夥,嘴角不自覺上揚。晨光灑在七七身上,為它的毛發鍍上一層金邊,剛才被吓一跳的驚慌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柔軟。
浴室鏡面蒙着層薄薄的水霧,陸遲随手扯過毛巾擦拭,沖了個涼,身體的燥熱終于壓制下去。
鏡中逐漸浮現出他結實的胸膛。暗紅色的印記攀附在小麥色皮膚上,幾道新鮮的血痕蜿蜒交錯,是昨夜七七踩奶時留下的“傑作”。
他擡手觸碰傷口,肌肉線條在動作間繃緊,流暢的輪廓裹着層薄汗,更襯得肌理分明。鎖骨下方的血珠已經幹涸。冷冽與豔麗交織的畫面,讓平日清冷淡漠的氣質裡,無端生出幾分惑人的野氣。鏡中人望着自己,唇角忽然勾起抹無奈又縱容的笑,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傷痕,倒像是在回味小貓肉墊的柔軟與利爪的尖銳。
記憶漸漸回籠。
先前的喜悅如泡沫般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怒火,心髒抽痛,他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那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蟬鳴在梧桐樹梢此起彼伏。老居民樓群安靜地卧在淡金色陽光裡,牆皮斑駁,米黃色塗料下隐隐露出磚紅色的基底。晾衣繩橫跨樓棟間,褪色的碎花床單随風輕擺,偶爾滴落幾串水珠,在青石闆路上敲出細小的坑窪。
樓道口擺着竹制躺椅,穿汗衫的大爺搖着蒲扇打盹,收音機裡飄出評彈的吳侬軟語。樓下自行車棚鏽迹斑斑,幾輛二八自行車歪歪斜斜地倚着,鍊條在日光下泛着黯淡的光。
綠化帶裡雜草和野花共生,被踩出的泥土小徑通向公共水房。水房外,鋁制水壺排着隊,水龍頭滴答滴答漏着水,在青石闆上彙成蜿蜒的細流。遠處傳來收廢品的吆喝聲,混着不知哪戶飄來的糖醋排骨香,在潮熱的空氣裡暈染開生活的煙火氣。
一個六歲孩童,悄悄躲在梧桐樹後看其他小朋友打彈珠,突然那幾名小朋友齊刷刷轉頭,目光陰鸷,臉上挂着陰森的笑容,他們撿起地上的石子朝那孩童扔去。
孩童受到驚吓,捂着頭躲在樹下,幾個小朋友将他團團圍住,對着這個無辜的孩子咒罵。自己于心不忍,将那些小朋友趕走,又緊緊抱住他,輕聲安慰。
那孩童擡起頭,癟着粉嘟嘟的小嘴,睫毛上沾着晶瑩的淚珠,豆大的淚水順着蘋果似的臉頰滾落,在小下巴上凝成搖搖欲墜的水珠,忽然“啪嗒”砸在自己的手腕上。抽抽搭搭的哭聲裹着奶音,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右眼下的淚痣顔色并不深,鼻尖泛紅的模樣,活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他用奶乎乎的哭音叫自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