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取周一沉思着拉開書房的門。
的場靜司從泛黃的紙頁間略略擡眼,掃向剛進門的名取:“回來了?”
他問得随意,手卻無比自然地伸向名取周一叔母拿過來的點心。名取周一定睛看去,發現盤子裡的銅鑼燒已少了一半。
“……是。那的場先生有發現什麼嗎?”
的場靜司搖搖頭,垂眸咬着點心迅速翻了一頁。名取周一本想問問他是否知道“美弦”這個名字,見狀也隻好把疑問憋回腹中,默默浏覽手中的資料。
不過确實如名取周一預想那般,被留在這裡的資料較家中資料更為古老,記叙也更繁瑣。即使有法術記載,也已經在之後被修正或優化,被的場靜司看到也并無大礙。
大段大段的古文,虧得對面那人能翻書翻得如此飛快。名取周一擡眸瞥了眼對面,好勝心乍起,不服輸地取了塊銅鑼燒,三兩口吃完後加緊查找,一時間書房内外寂靜無聲。
“周一。”
名取周一應聲擡頭:“發現什麼了?”
的場靜司朝他招招手,名取周一便走過去,站到的場靜司身後撐住書桌微微俯身。的場靜司修長的手指劃過一頁,示意名取周一重點關注這句話。
“……與伊藤出遊,遇大妖,相談甚歡,遂以十年為期再聚。”
就是這個!
的場靜司見狀順勢讓出座位,自己則踱到窗邊靜靜地打量庭院。名取周一顧不上和他客套,急忙接着向下閱讀。
“……得賜瓊液,為此妖妖力凝結,似有增強器具效力之用。”
此處的筆迹還較為輕快,似乎是寫下此行記錄的人心情頗好,自叙發現以瓊液制符效力明顯後,便用這個為友人繪制了護身符。
名取周一略略安心。回想自己拿到的那一小壇瓊液,或許也可以做幾張護身符?
他又向後翻了一頁,記載卻急轉直下。名取先祖的朋友外出時被妖怪襲擊,因涉及到多方勢力暗自追查數日後終于确定問題出現在護身符上:那隻妖怪贈與的液體似乎對力量弱小的妖怪而言具有極強的吸引力;對于人類,妖力越是精純帶來的躁動感也越強。
名取家的這位先祖知道瓊液本身并無過錯,但依舊對此心生芥蒂,漸漸與堅持用瓊液制壺的伊藤家疏遠。之後的時光中,這位名取家的先祖雖仍然按時赴約,卻用秘法處理了所得的瓊液;而這番際遇在先祖過時後就此封印,被後人刻意遺忘。
伊藤家與名取家不同,不曾有過斷代的經曆,伊藤先生有很大概率知道相關事迹。這種情況下他送瓊液過來,是在示好?還是有什麼别的圖謀?
名取周一思索着,無意識地拿着書站到的場靜司身後。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庭院中的山茶花已然灼灼綻開,映襯着已悄然變紅的楓葉,色彩絢爛中透着一股寂寥的氣息。
“說起來,名取上次送我的山茶花是白色的呢。”的場靜司攏着袖子轉過身來,嘴角噙着笑意,“今天幫你這麼多,想好要怎麼答謝我嗎?”
這人怎麼好意思的!
方才因秋景而生的冷寂心情頓時消散殆盡。名取周一沒好氣地把書拍進他手中:“喏,答謝。你對伊藤家不僅僅是感興趣的程度吧?”
“哦呀,不愧是名取君,真是敏銳。這種機密給我看真的好嗎?”嘴上這麼說着,的場靜司卻坦然地接過書,順着他之前指給名取周一的地方向下讀。他的神色并無變化,但名取周一依舊看得出的場靜司此時的眼神有幾分凝重。
“怎麼了?”
沉默一瞬,的場靜司卻提起毫不相關的話題:“名取,你可知清濑川最近發生了幾次妖怪暴動?”
名取周一搖搖頭:“清濑川?沒太聽說過的地名。”
的場靜司颔首:“嗯,它和八原相似,是個妖怪集聚的地方。那裡的妖怪大多是小妖,又有的場一族中的清川家鎮守,平日還算祥和。”
名取周一會意:“你懷疑妖怪躁動與伊藤家有關?”
的場靜司修長的手指撫過書上的記錄,沉吟:“清濑川一帶沒有檢查到任何術法器具,陣法運作并無異常,妖力流動也十分平穩。但我到清濑川後,确實曾有幾個時刻異常急躁。這麼看來,即便不是這神秘的瓊液,恐怕也與之相差無幾。”
名取周一暗自嘀咕,這人不是一向急躁,想一出是一出嗎?幾個時刻急躁也能成為異常。
的場靜司并沒有注意到名取周一的腹诽,眯起眼笑笑:“真是幫大忙了,名取。和妖怪關系不好的的場家怎麼也想不到會有妖怪願意贈與人類如此精純的妖力呢。”
“嘛……畢竟是你先找到的。”名取周一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稍稍猶豫後,名取周一還是說出自己協助伊藤家舉行儀式的事。
“那個東西呢?你放在Y市了?”見名取周一颔首,的場靜司挑眉:“那你打算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當然是學先祖用那個術法處理掉。”名取周一警惕地看着的場靜司:“别想,這種危險的東西我是不會給的場家的。”
的場靜司也猜到名取周一的答複,無奈地聳聳肩。
“先别管那個了。”名取周一皺起眉頭,“借着伊藤武的名義把我卷進來,伊藤家到底要做什麼??”
“無論他們要做什麼,你最近不要與伊藤家來往。”見名取周一準備反駁,的場靜司冷笑:“如果名取君認為與伊藤的來往比你的安危更重要,那大可以把這話當耳旁風。”
名取周一心中明白的場靜司說得沒錯,但……
“伊藤武,那孩子其實還不錯。”這件事之後,名取周一也會像自己先祖一樣,漸漸疏遠他吧。
“他畢竟是伊藤家的人,之後會承擔起伊藤家的責任。”的場靜司毫無波動,平靜地叙述着事實:“你們的疏遠是必然,即使不是今日也是明日。”
……所以說,這人當真的理性到讨人厭。但名取周一現在畢竟不是當年那個不想聽真話的青澀少年,哼了一聲,他還是認可了的場靜司的判斷。畢竟現在他和夏目一起住,不小心把夏目牽扯進來就糟了。
“那你呢?我隻是順便的目标,伊藤家最終還是要對你下手吧?”
的場靜司笑笑,将那本書輕輕放回桌上:“這就不勞名取君關心了。”
并不意外的場靜司的回答,名取周一輕歎:“的場,其實我之前就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