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殺了長孫紅?
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葉歸塵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試圖将局面更清晰地收于眼底。他的身形漸漸從霧中顯明,無花霎時投來警惕而兇狠的一瞥,卻又很快化作錯愕。
“是你!”突然明了了一切,無花惡哏哏地看向了長孫紅,怒火仿若在他的身後具象。
“是我又如何!”長孫紅的唇邊淌着鮮血,卻仍是不顧死活地大笑起來,“無塵,你看到了嗎?一邊說着愛我,和我談風譜月,一邊卻又要為了掌門之位殺了我,這就是無花。你焉知......你不是下一個?”
“你不如問問你這好師兄,看他還願不願意将掌門之位讓給你!”伴随着一聲凄厲的哀訴,長孫紅很快氣絕倒地。葉歸塵又往前走了兩步,卻被無花止下。
“别再過來了!”無花捂着心口咳了兩聲,“這香燭......有點問題。”
葉歸塵站着沒動,擡眸看向了無花:這段時間他顯然過得也不好,雙眼黛青,瞳内血絲密布;唇色慘白,甚至因脫水幹燥而微微起皮;就連氣息也紊亂了不少,似乎在隐忍着些什麼。
無花顯然想要解釋,他張了張嘴,卻又徒然緊閉。葉歸塵等了半晌,才等來他分外無力的一句“我是有苦衷的”,便再無後話。
“苦衷不能說?”葉歸塵沒了等待的性子,主動問道。
“我不能害了你。”無花的聲音帶着些顫。
葉歸塵沒有理會,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甜言蜜語哪些是蜂蜜陷阱了,“那我問你三個問題,你好好答。”
“第一個問題,你和長孫紅到底是什麼關系?”
“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們沒有情,隻不過從她那探取一些訊息罷了......”無花慌亂地解釋着。
你沒動情,卻代表不了别人沒有動心。
那般的甜蜜都不過是僞裝出來的表象,上一秒柔情蜜意,下一秒就能殺人誅心,這可還是你原著裡命定的妻子。
葉歸塵不敢再聽,他怕繼續聽下去,亂的就成了自己,“第二個問題,我若是現在改變主意,決心要當掌門了呢?”
沒有上次的利落和爽快,無花肉眼可見地糾結——不是在糾結放棄與否,而是在糾結如何措辭。
“師弟,”葉歸塵第一次覺得無花話語裡的溫柔是這般諷刺,“能不能懇求你,這一次暫且收手?”
葉歸塵閉了閉眼,沒有應答,“最後一個問題。”
“李觀魚和寒山寺諸僧,是你殺的嗎?”
無花再度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葉歸塵看不懂他沉默的原因,蓦地拔高了音量,“說話!”
“你就當......是我殺的吧。”
零分,零分,通通都是零分!
虛情假意,貪戀權勢,泯滅良知......原來表裡如一的妙僧無花,不過是存在于我設想中的美好泡影。
你終究還是手握鮮血,負盡深恩。
葉歸塵顫巍巍地摸出了懷裡的信,猛得抽在了無花的臉上。寒山寺全寺共有僧侶一百零八人,葉歸塵曾在血泊中一一辨認,生怕其間某一個便是無花的影子。卻不知自己挂心之人,竟是釀成這一切慘禍的元兇。
“不過是掌門之位,不過是一封信!”數十年的朝夕相處,數十年的勤懇幫扶,自己沒有幫無花束住心中的猛獸,反而恰恰因為自己對掌門之位所有的競争力,讓無花釀出了更深重的慘禍。
寒山寺住持到死都不願瞑目的模樣驟然在葉歸塵面前閃現,而後是餘下一百零七位僧人痛苦的面容。行至終末,一百零八羅漢僧紛紛化作索命的惡鬼,帶着諸孽鎖住了他。
“無花,”葉歸塵的聲音有些啞,“我替你贖罪抗了報應,隻盼你成為掌門之後,莫要再枉造殺孽。”
葉歸塵掩面轉身而去,也因此,他沒有看見無花眼裡的痛苦與期盼。
雲山夜冷,雲霧凝成水珠自無花的眼角滴落。十數年的糾葛在這一夜幡然斬盡,從此行走在江湖的隻有妙僧無花,和其身後一個其貌不揚終日閉口以心誦經的小沙彌。
一日,兩日......葉歸塵不再多出門,終日留在客棧内抄經。以血書成的往生咒焚了一份又一份,血色的枷鎖卻始終穩穩地縛在他身上。無花則比先前更加猛烈地交遊起來,似乎江湖裡誰都是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