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那句話,都隻是如她所願而已,正好,他也不想和這樣總是糟蹋别人真心,裹着無數層僞裝的騙子有任何聯系。
這一切明明正好才對,雖然有些不甘心煩悶什麼的,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過些時間應該就好了,反正已經沒什麼關系,這種事情以後也不會發生,就當栽了個跟頭好了。
都沒什麼了,都應該沒什麼了。
窗外的樹沙沙作響,血虛月光透過玻璃落了進來,光線落在少年的發間,漸漸落盡深處去。
他手擱在膝蓋上,頭緩緩低垂下去,在那手臂遮住的臉上,半面光影交錯着,顯現出少年俊秀的臉,他咬牙抿嘴,那般别扭煩躁的皺緊眉,明明心裡說了無數遍沒什麼了,表情卻始終是在意且執拗的。
在那深夜,少年責怪而不滿的低聲呢喃着什麼,與落入深處的月光一起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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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個夜晚,雪川凜也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平靜的看着天花闆,數着第N隻羊的經過,窗外的風乍然吹動了起來,數羊的順序也被這小動靜打亂。
不對。
會被打亂,也許是因為心緒本就不甯,僅僅因為一點動靜就下意識飄散,這可是是不好的。
她輕斂過眼,睫羽微顫,将自己的手掌展開,那指甲深陷的痕迹在月光下顯露得清晰,幾分顫抖時還能感覺疼痛。
是在這些平凡美好的生活裡沉浸得太久了些嗎,居然連警惕與集中精神都做不好了。
那樣可不行啊。
這樣想着,她再次将手掌握緊,那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再次尖銳得襲來,這些卻讓她覺得放松了下來。
“喂,雪川。”
“沒事吧?”
當時少年抓住自己手臂時說的話突然的進入腦海,她握緊的手一抖,不覺松懈下來,幾分濕潤的黏稠溜進指甲,是灼人的滾燙。
黑夜中,幾分稀疏的光落進房間,她有些發愣的眸子輕眨着,睫羽晃動着翩翩姿态,透亮的光也落進眼中。
她有着極好看的茶褐色的眼眸,清澈時好像包攬着星河,此時又似蒙起迷惘,她擡高手臂,手掌展開着舉起,在扯動中傳來些許痛感時。
光影透過指縫落在她的臉上,她回憶着當時少年的表情,皺着眉,目光沉靜,是擔心的模樣來着。
當時,他會說出這話,是在關心自己握緊受傷的手麼?
她抿緊唇,慢慢将自己的手轉了過來,在手掌處有些許零散開的血迹,淡淡的血腥飄散開,讓她覺得呼吸有些發悶,眼前的手不受控制的輕顫着。
展開的手被驟然握緊,可那份顫抖絲毫不見減輕,她用另一隻手覆上壓緊,可僅僅是這一動作,舊時的記憶便強行進入此刻的腦子裡。
那時候,她就是用這隻手拿起利刃,再用另一隻手幫助施力,狠狠刺進了他的心髒。
滾燙的血液都在刺入的那一刻濺出來,黏稠的血腥味霸占着感官,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殷紅。
那對于一個孩子而言,應該是莫大的疼痛才對,可是在她拿利刃刺入他的那一刻,吐出鮮血的他還是在朝自己笑着。
他逆着光,面對着她,在身體失力以前,朝她伸出帶着些許血的手,怕血液浸入她的眼尚隔着些距離,輕輕覆蓋住她的視線。
是的,那就如同工藤新一今天所做的一般。
說不清是哪裡的疼痛,雪川凜咬緊牙齒,将壓緊握住的雙手狠狠的覆蓋在眼睛上,手也好,眼睛也罷,都是她的一場自我懲罰。
那隻是普通的一個夜晚。
風過以後,稀稀疏疏的下起毛毛雨,滴答滴答的打在窗戶上,掩過了先前明亮的月。
在工藤宅内,工藤新一再次去洗了個臉,在妄圖清醒的夜裡,他躺回床上,閉眼不久就因為下雨的聲音再次睜開。
側過頭,他看着緊閉的窗戶,沒有一點雨的痕迹。
可他卻做了犯傻的舉動,拉開緊閉的窗戶,風伴着雨飄進屋内,皆數落在他的身上,他垂下眼,清涼刺骨的感覺果然讓人清醒不少。
但是在下一秒,他又洩氣的捂額,咬牙低聲說着:
“别那樣看我了。”
那句話,如之前自言自語的一樣。
“别那樣悲傷的看着我啊,雪川凜。”
在那個普通的卻又讓人失眠的夜晚裡,他們互為彼此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