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時間想想。”
“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想。”我輕輕說,聲音快要被雨聲帶走,“隻是泉奈,時不我待啊。”
雨從我的頭發、我的額頭、我的臉頰劃過,雨流進我的眼睛、我的唇齒、我的衣領,雨沁濕我和泉奈相貼的肌膚,雨連接了我和宇智波的密謀。
南賀川的水流奔湧向五十年後的木葉,将未來之人帶入了既定的過去,我握在泉奈抓住我的手上,掌心的繭被新長出的血肉替代,我就像不事生産的貴族,而泉奈是不事生産的忍者,我欺騙他、蠱惑他,我把“命運”交到了宇智波泉奈手上。
天邊的雲破開一個大洞,一束束陽光刺破暗霾落在泉奈眼中,我在其中看見了我模糊的影子,看到了我背後放晴的天空,看到了泉奈臉上變幻的晦澀,看到了無法停歇的水流——那是南賀川。
南賀川的宇智波、木葉的宇智波、寫輪眼的宇智波。
泉奈緩緩閉上眼睛,似是受不了灼亮的天光,這次我很輕易就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在巨木上行走,每一步都很穩當,我向前走,走在巨木盡頭,站在湍急的南賀川上。
我回頭,泉奈在背後注視着我。
陽光有些溫熱,光落在我臉上,我隻覺得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反射出了七彩的幻覺,濕漉漉的頭發墜在腦後沉沉一團,我幹脆解開了發帶,沾滿水的綢帶從我掌心垂落,被南賀川激起的水氣微微搖晃。
我伸出手,對泉奈做出口型:“來抓住我吧,泉奈君。”
七彩的幻覺從眼前消失了,輕飄的失墜感追上我沉重的衣袖,南賀川的流水聲輕撫我臉頰,我看到長長的綢帶在天光中甩出一道優雅的弧度。
泉奈同時打出幾個手裡劍,手裡劍刁鑽地固定在地面和巨木上,鋼絲驟然繃直,泉奈撈住了一言不合就往水裡倒的貴族女孩。
“绯姬!”泉奈惱怒大喊。
女孩抓住泉奈衣服,輕快又漫不經心道:“啊呀,泉奈君又救了妾一次呢,救命之恩無以回報,不如妾滿足泉奈君一個要求吧?”
泉奈頭疼地回答:“绯姬,你不要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就好了。”
“危險的事?”
绯姬冰冷的手指觸碰到了泉奈頸邊的皮膚,濕透的發帶像一隻森冷爬行的蛇纏繞住泉奈的咽喉,她就像泉奈見過的貴族那樣喜怒無常又任性至極。
泉奈感到了危險。
并非具象化的生命垂危的危險。
他的确嗅聞到了死亡的氣息,緊緊纏繞在他脖頸處的蛇貪婪地想要一口吞下他的心髒,它的蛇信柔軟冰冷,正撫摸在他耳後和脈搏處,死死盯住了泉奈每一次血液的泵出。
泉奈有些毛骨悚然,但他又并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感受,他低頭打量绯姬,她皮膚白皙五官精緻,因為淋了雨而被冰冷的濕衣帶走了體溫,看起來蒼白到透明,并不需要如其他貴族女性一般在臉上敷一層百粉。
盡管比起一般的貴族要健康,她的行為舉止又無疑是從容的,甚至因為勻稱有力的軀體而帶出一股風流韻緻。
此時,绯姬壓低了嗓音幽幽歎道:“泉奈君,妾自水之國而來,輕車簡裝,早已做好了葬身異鄉的準備,我的生命早就結束了,它可以留給河水、留給毒藥、留給大火,唯獨不在妾的手上。
就像你們忍者,死于敵人、死于疾病、死于任務,也難有壽終正寝的時候呀!妾的生命隻有在陰謀中才能找到波瀾,隻有在紛争裡才能得到延續。”
那雙眼睛過于怪異了,黑白分明到了極緻,仿佛黑與白并不相融。
泉奈沉沉墜入黑色的漩渦,看見了名為绯姬的貴族少女區别于其他貴族的色彩。
那樣相同的命不由己,那樣複雜而深沉的思緒,泉奈隻覺得好似被蠱惑,落入了一張編織的蛛網,生出了不該有的憐惜。
泉奈穩穩落在地上,草和雨的氣味和绯姬的氣味混合在了一起,就好像從此以後隻要天空落了雨,泉奈就會在雨後的世界裡回想起這一天,绯姬低眉淺笑,背着雨水和天光,在飄搖的大地上句句真切:“我們是盟友。”
那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去描繪的震撼,是久旱的沙漠中乍然響起春雷的奇妙,仿佛隻要跟随她,就可以看見貧瘠的沙地開出花朵,樹木長出新芽,綠意覆蓋大地。
“宇智波會好好考慮的,這個要求沒有必要。”泉奈難得誠懇地說,回絕了這個可以帶來利益的承諾。
“不,妾說的可不是宇智波。”绯姬又笑了,聲音似霧似雲,或許她并不輕飄,隻是泉奈覺得她捉摸不透故而認為她就好似天邊咫尺天涯的流雲。
“泉奈,是你呀。妾隻為了滿足救命恩人的要求,隻是那個人剛好叫宇智波泉奈。”
泉奈想,誰能不因此而動容?高高在上者的偏愛,對于被世人所輕鄙恐懼的忍者來說是緻命的毒藥。
我被泉奈送回了院子,琳不在,她或許正為了我的要求而忙碌。
琳其實很擅長協調和處理複雜關系,有宇智波作保,琳在忍者的世界裡活動得十分順利。
千葉城是南賀川下遊最有名的大城,因為靠近宇智波族地,一些聞名而來的商人貴族會到千葉城的宇智波據點下委托,換言之,宇智波在千葉城的勢力非常之大。
隻不過千葉城同樣靠近南賀川另一家,森之千手也在這裡有據點。
千手和宇智波把控了千葉城所有的大委托,而一些他們看不上的小任務就被聚集在這兒的浪忍或小型忍族包攬。
我在了解了千葉城的結構後就準備從千手下手。
隻不過我沒辦法戰鬥,隻能靠琳去實地運作我下達的指令,先傳出名聲,在千葉城底層忍者中站穩腳跟,以琳的身手,千手會注意到的。
琳是我的手腳,是我延伸出去的“眼”,宇智波會保護我的性命,琳就成為我揉碎一池靜水的船槳,在混亂的戰國,琳不需要擔心生死,無數交戰中擁有三尾和木葉系統教導的她實力正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增長。
十三四歲,忍者的發育期,琳還遠遠沒有抵達她的上限。
我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小枝用帕子輕輕攢幹我的頭發,再用點了熏香的銅球烘幹。
我慢條斯理地調配着顔料,昂貴的藍被我肆意塗抹在紙上,洶湧的海面被或深或淺的藍色填滿,天空是積聚的雨雲,白色的飛魚在浪與風雨中翻騰,遠方的島嶼中隐隐可見危聳的樓閣。
我換了支筆,沾上金粉慢慢勾勒,等畫完已經深夜了,豆大的燈火在眼前閃爍,屋子裡點了許多燈,每當燈快燃盡的時候小枝就會輕手輕腳換一盞。
我擱置好畫,起身撣了撣衣服,小枝眼疾手快地來攙扶我,我也沒拒絕,懶懶地倚靠在她身上等血液流通僵硬的手腳。
“小枝,和我講講花街的事吧。你有什麼朋友和故人在花街嗎?”
“大概……是沒有的。”小枝猶豫地說,似乎是害怕我生氣,又立即補充:“不過我來到绯姬大人身邊之前在萩水太夫那裡,知道一些姐姐和她們丈夫的隐秘事。”
我起了興緻,在繞過走廊回到休息的房間途中我向小枝打聽,“說說吧,什麼隐秘事?”
我知道小枝估計是不會對我說那些真正隐秘的東西的,那些合該爛在心裡的事也不能從她的嘴裡傳出去,如果她還想活着的話。
不過花街本就是貴族和忍者聚集的社交場所,這些不被看重的遊女們處于這樣的環境中,能夠看到許多無法探查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