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絕的态度冰冷,毫無一絲留戀。
白芹水變了臉色,凝着男人離開的方向,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雨幕中,燈紅端着藥碗奔了進來,看見屋裡再無男人的身影。
不由忍不住腹诽:“王爺這副模樣,倒好像是咱們郡主求着賴在他府上一般,若非陛下下旨讓郡主在此處養病……”
“好了,燈紅。”
察覺自家主子神色異樣,燈紅連噤住了聲,捧着藥碗上前,道:“郡主,咱喝藥吧,這病說不定便好了。”
白芹水清麗白皙的臉仍是肅然失落,半晌,開口道:“總有一天,我要晏聞筝跪下來求着讓本郡主别離開!”
說完,似想到方才女使的話,眼神落在正冒着熱汽的藥碗上,其中濃稠的黑色藥汁光是看着都能泛出苦澀。
她皺了皺眉,有些泛嘔,更是惱着自己一月前借着能住進王府的區區小風寒,而今怎越來越嚴重,幾乎己到了不能下榻的地步……
*
出了竹舍,影風一如既往給自家主子撐着傘,可察覺其身上陰郁到極緻的氣息,似要将這雨都要凝成冰渣。
他小心翼翼跟在身後,生怕出一步錯,緊繃着行了幾步,聽見自家主子冷哼一聲。
“既然這嘉甯郡主喜歡裝柔弱之态,那便如她所願。”
聲線陰測到極緻,眸裡也躍現出嗜血的詭谲暗光,影風心領神會,“卑職領命,這就吩咐底下人加大藥量。”
“眼下莫弄死了,影風,你覺得留多久合适?”
蓦然話鋒一轉,影風低垂着頭,隻覺那淬了毒的利刃莫名對準了自己,他道:“依卑職拙見,至少得兩月,待其父親白罡歸了京,他背後的兵力徹底為主上所用之時。”
“哈哈哈哈哈,”晏聞筝聽罷,微微眯起雙眸:“你倒是聰明,不過,得讓她吃些苦頭。”
“是!卑職明白。”
影風彎身領命,想起自白家郡主入住進王府那裡,主上便吩咐暗中下了毒物,她身上哪裡是風寒,早已是浸入肺腑的毒,而如今病情加重,便是幾日前那白郡主自以為是從竹舍跑出來迎接,惹得主上厭煩,這才又加大了藥量,已至而今卧床不起。
那毒隐秘,便是太醫院的那些太醫也查不出來,主上本想大發慈悲留她一命,然那郡主根本不知好歹,在主上面前三番五次的耍些下手段,如此,自然是沒有理由留下了。
……
下了多時的暴雨總算過去,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雲層灑了下來,映得王府金貴的琉璃瓦折出彩色的明光。
阮流卿醒來之時,已是巳時過半,她從榻上方爬起來,便能感受到周身有些酸酸的痛楚,尤其是身前的幼圓雪靡……
她不知晏聞筝何時離開的,隐約中卻能感覺他似乎留了一夜,也緊緊擁着她睡了一夜。
她感到惱怒和迷茫,事情發展到了現在,她更不知道晏聞筝到底如何想的,又到底想幹什麼。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他當真就是一個充滿不詳的瘋子!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阮流卿捏緊着手心,忿忿扯着衣物往身上穿,視線卻定定落在被關得嚴嚴實實的朱門,冰冷又厚重,将她徹底同外面的自由和光明隔絕。
她心念更是決絕,她總會有成功逃離的一天。
想着想着,她這才注意到這次晏聞筝将她關押的地方,窗棂根本上不了鎖。
這也就意味着——
阮流卿瞳孔睜大,連跳下了榻,晃晃悠悠朝窗棂撲了過去。
顫抖着柔嫩的手指往前探,輕輕一推,“吱呀”的碎響随之鑽入耳迹。果然,這裡沒上鎖,這也是她唯一能逃出這囚籠的地方。
可……阮流卿下意識咬着唇瓣,晏聞筝絕不是輕易能逃脫之人,況且這明顯的疏忽和漏洞,他不可能不知曉,所以,他故意留着,又是在試探她?
阮流卿思緒飛遠,不知該怎麼辦,與晏聞筝周旋良久,她似乎也沒有往日的勇氣了。
她怕自己一跑出去便是天羅地網,正中他的下懷,又給了他折磨自己的理由……
揣着這樣的心思挨過兩天,萬籁俱寂的午後日光傾灑,透過半阖的窗棂照出斑駁的印記。
阮流卿數不清多少次透過那縫隙望着屋外的園景發呆,從窗棂翻出去的念頭無數次在腦海中上演,可又被躍出的晏聞筝那張暴戾陰翳的臉給生生逼退,她幾乎都要麻木。
終于,在第三天的巳時,阮流卿再忍受不住那誘惑,輕手輕腳的起身,如被惑住了神一般怔怔朝窗棂走去。
在腦海裡演變了數次,她熟悉的伸手推開,春風适時拂在面上,帶來一股淡雅的梨花香,久違的氣息讓阮流卿更下定了決心。
望着視線中的梨花樹,阮流卿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撐着窗沿,艱難着往外翻。
可好不容易坐了上去,她驚覺視線中的光亮被一道高大的陰翳徹底遮擋。
阮流卿瞳孔微縮,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擡起頭來,撞入視線的果然是晏聞筝那張攝人心魄的俊臉。
兩日不見,素來傲慢陰狠的神态似乎收斂了些,柔和淡淡的睨着她。
可阮流卿知道,這高高在上之下,便是毫無秩序的惡魔在翻湧。
更何況,現在的情形,他親眼目睹着她弱小愚蠢的“逃跑”。
“又想跑去哪兒啊?本王的美人盂。”淡淡的,帶着傲慢的嗓音在頭頂落下,阮流卿更是被“美人盂”那三個字激得氣惱,面色通紅。
他又在羞辱她。
她亦想不管不顧的罵回去。
可事實上,她毫無可能。阮流卿僵着身子,緩道:“沒有。”
“沒有?”
晏聞筝反問她,負手微微傾身,距離的靠近将他身上的氣息送入鼻尖。
“那你告訴本王,翻窗是想幹什麼?”
侵占的,危險的,根本散不開。
一時之間,阮流卿不覺想起兩日之前,他箍着掐着自己,強硬的啃咬汲狁唇舌的畫面。
那般親密,分明唯有情深似海的戀人才可以,可他偏偏……
阮流卿又羞又氣,更因此刻這種情景下自己想到那些而感到羞愧。
思緒淩亂無序,阮流卿緊緊咬着唇瓣别過臉,想避開同他的距離。
卻不想猛然被一股力道摁着肩膀往後推,坐在床沿上的她根本控制不住的上半身往後倒去。
“啊!”
驟然失重的恐懼讓她叫出聲來,她想,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腦袋着地,能讓她摔成一個傻子。
雙手胡亂在空中抓着,關鍵之際,男人大發善心的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卻又毫不憐惜的站在那兒,沒有将她拉回來的迹象。
懸在深淵邊緣,搖搖欲墜,生死又隻在他的一念之間。
阮流卿吓哭了,淚眼濛濛的仰頭望他:“晏聞筝……”
“說。”
男人隻淡淡的吐出一個字,聲音不緊不慢,帶着灰冷高貴的漠然,欣賞着這場鬧劇。
阮流卿冒着冷汗,被他攥住的手拼命想拉住他,可這一切被晏聞筝察覺,眼尾一挑,故意松了分力道。
“說!”
“啊嗚嗚。”
再一瞬的失重,阮流卿再無抵抗的能力,頭腦一片發白,含着哭腔語無倫次道:“我沒有想跑,真的沒有,我隻是想去找你!想起找你……”
情急之下,她隻能編出如此荒謬的理由。
“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