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挽心下一沉。
原來,張麗華這些年真的一直在有意無意監控自己,她們之間除了姑侄關系,也許還夾雜着市儈的利益關系,她對自己好,到底是因為自己是她的侄女,還是因為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我想讓姑姑親口告訴我,姑姑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少女一身官服,執拗的站在殿中,目光因期盼而變得極亮。
張麗華心中一軟,下意識避開那道灼熱的視線。
她是自己的親侄女,自己怎能不心疼她。
“阿挽,姑姑這些年可曾害過你?”
張挽搖頭。
張麗華深吸一口氣,自己選的這條路,對誰都好,她不會錯。
“阿挽,我不想騙你,我的目的就是讓深兒登上那個位子,”說着,她殷切地看向張挽,“我們一起聯手,好不好?”
張挽一直都知道,張麗華允許自己女扮男裝,也是為了在朝堂之上有一助力。
可是如今,她變了。
看過民生多艱,看過沙場殺戮,她不再是那個想跑路的過客。
天道不仁,她隻想在陳朝覆滅前保下更多的人。
“姑姑,我們的路不一樣。”
張挽後退一步,姑姑要的是權勢,也可以為了權勢犧牲更多無辜的人,她們終究走不到一起。
“哦?”
張麗華不相信,不相信有人不慕富貴,如果有猶疑,那隻能是欲望更深。
“阿挽,若是深兒繼位,姑姑保證,你就是皇後,我們張氏從此擺脫祖上不顯的诟病。”
見張挽繼續搖頭,張麗華臉色逐漸陰沉,美眸漸漸溢出冷意。
話說到這個地步,張挽仍舊像快鐵石頑固異常,她自命清高,覺得與世人不同,可她當真是救世主,不染塵沙?
張麗華冷笑一聲,“阿挽,你的路我不清楚是什麼,但是看情況,你輸的很慘。”
“你不撞南牆不肯回頭,很好,可是你身邊的人呢?”
張挽神色松動,眼神閃過一絲憂傷。
張麗華輕聲一歎,“搞不好,阿月隻是不想受你連累,自己跳了水。”
“不可能!”
張挽下意識反駁,心髒卻在滴血。
她一直隐隐猜測,阿月怕是自殺,隻因不想連累自己,不想連累綠雙,也不想給趙廣智帶來麻煩。
“逃避是沒有用的,”張麗華語氣越來越輕,“阿挽,你真的覺得,你那雙手上沒有沾上無辜的人血嗎?”
張挽瞪大眼睛,“什麼意思?”
張麗華看向她,心中不忍,随即狠下心來,緩緩道,“從你決定女扮男裝開始,就已經有人因你而死。”
張挽連退幾步,眼眸滿是不可置信,片刻她捏緊拳頭,神色蒼白。
“黃大娘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張挽擡起頭,眼眸射出一道寒光。
她輕扯嘴角,輕聲道,“姑姑,阿婉告退。”
張麗華靜靜看着挺直而決絕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瞬間的後悔和害怕,仿佛她這一走,就不會再回頭。
可她是含辛茹苦将她養大的親姑姑啊,她怎能為了外人如此鐵石心腸?
張麗華追上前幾步,控制不住斥責道,“今日你若踏出這個門,你我姑侄就此緣盡!”
張挽停住,而後繼續向前,再也沒有回頭。
陳深躲在柱後,看着母妃癱在玉椅上,神色震驚。
最近母妃和表弟似乎有心結,他得知母妃今日傳召,特地前來想給二人調解一番,卻不想聽到了這些。
表弟不是表弟,母妃似乎也不像母妃了。
他苦笑一番,最終還是悄悄離去。
張挽出了皇宮,見任飛等在宮外,下意識的避開。
黃大娘那些鄰居不僅養育了任飛,對她也有施飯之恩,如今卻因她而死。
“你怎麼了?”任飛狐疑地看向她。
“沒......沒怎麼。”
張挽結結巴巴地說謊,将事情瞞下來。
她不能讓任飛知道是張麗華殺了他們,也不想因此事和任飛産生隔閡,她更不想失去他。
任飛沒有多想,“和你姑姑聊的怎麼樣?”
“聊崩了。”
任飛:“那接下來......”
張挽看向北方的天空,眉頭漸漸皺起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半月後,趙廣智身着婚服,風塵仆仆從江州趕來。
短短幾日,兩鬓斑白。
他跪在阿月棺椁之前,輕柔地描摹她的臉頰,眼眶通紅。
張挽見他神色疲憊,眼下青白,沒忍住哽咽了一聲,“趙廣智,是我沒照顧好阿月。”
趙廣智并不接話,權力傾軋下,他們普通人活得已是萬分艱難。
他沒有力氣再去與任何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