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蘇聽泉帶着滿身蔥香出了宅子,紅隼正無聊地扔石子蔔算,見人出來有些疑惑:
“沒動手?”
“廚娘無辜,隻是被雇來做午飯。”
紅隼了然,倒也是隐羊的作風。
“那晚上動手?”
蘇聽泉點頭應是,率先走向文昌巷外。
夜半,戌時末。
夜色濃稠,黑暗籠罩着整個京城,刮起陣陣東風。
蘇聽泉擡手叩門,旋即背手退後一步等待,數着院子裡的腳步聲:
“誰?”李瑾的聲音從院門内傳來,帶着警惕戒備。
“李兄,是我。”蘇聽泉壓低聲音。
門内沉默了片刻,旋即被拉開一條縫,李瑾的臉出現在門後。他看到蘇聽泉,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蘇兄?這麼晚了,怎麼來了我這裡,可有何事?”
“回到客棧後發現香囊丢了,那裡面裝着家傳的信物,便沿着下午行路蹤迹前來找尋,還請李兄行個方便。”
蘇聽泉言辭懇切,李瑾開門放他進去,走到門前正欲推門,蘇聽泉舉劍便刺。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李瑾甚至來不及反應,便感到胸口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去,隻見長劍從胸前穿透,鮮血順着劍尖滴落在地。
“你……”李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蘇聽泉,随後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
蘇聽泉收回短劍,站在一旁擦拭,等着李瑾拖着身體艱難爬上台階回到屋内,直到他停下動作,才蹲下身探查頸動脈。
紅隼從陰影中走出,看着蘇聽泉神色複雜,但沉默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李瑾的鼻息,随後又摸了摸他的脈搏,确認他已經死亡。
“斷氣了,我們走吧。”
紅隼無聲歎息,起身要走。
蘇聽泉沒有回應,隻是默默站起身,目光掃過屋内陳設。
“不能留給官府,毀屍滅迹,燒了吧。”
紅隼挑了挑眉,但沒有反對。蘇聽泉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後随手扔到桌案書冊上。火苗迅速蔓延,很快将整間房子吞噬。
火光映照在蘇聽泉的臉上,眼中竟顯出幾分空茫。
“走吧。”紅隼拍了拍蘇聽泉的肩膀,轉身向外走去。
蘇聽泉最後看了一眼火光中的房子,轉身跟上紅隼的腳步,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而周圍的百姓很快被火光驚醒,紛紛從家中跑出來,看到李瑾家的大火,頓時慌亂起來。
“走水了!走水了!”
百姓自發組織起救火隊伍,派人禀報官府,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拿着盆子,從附近的井中打水,試圖撲滅火勢。然而,火勢太大,水源遠遠不夠。
就在這時,官府的捕役們也趕到了現場。翰林學士李瑾怎麼說也是朝廷五品官員,他的宅邸起火,官府不敢怠慢。差役們迅速組織起更有效的救火行動。
但火勢實在太猛,屋頂不斷坍塌,火苗竄得更高。百姓和差役們雖然奮力撲救,但效果甚微。
就在衆人幾乎絕望的時候,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整個京城瞬間籠罩在雨幕中。
大雨如注,火勢迅速被壓制。百姓們紛紛松了一口氣,差役們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望着天空,感歎這場及時雨。
火勢被撲滅後,捕役們迅速沖進李瑾家的廢墟中,試圖尋找幸存者。然而,他們隻找到了一具被燒得焦黑的屍體。
“魏捕頭,屍體在這!”
屍體蜷縮在房門内角落,已經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四肢蜷曲,皮膚焦黑,幾乎無法辨認出原本的模樣。
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上前,僅剩的一隻獨眼上上下下仔細觀察屍體,很快從屍體胸口處發現明顯劍傷,傷口已經被大火燒得焦黑,但依舊能看出是被利器刺穿。捕役們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這是李大人嗎?”一名捕役低聲問道。
另一名捕役搖了搖頭:“無法确認,屍體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隻能等仵作來驗屍了。”
将情報上報後,仵作仔細檢查了屍體,确認屍體為男性,年齡與常修相符,胸口有一處緻命劍傷,死因明顯是他殺。
然而,由于死者身份特殊,這起案件立即上報給了大理寺。大理寺接到報告後,迅速派遣官員前往現場調查。
三日後,蘇聽泉和紅隼回到巢穴。
紅隼實在沒料到運氣如此不好,竟趕上了第一場春雨,還是瓢潑大雨,李瑾的屍體不僅沒燒完,還送到了大理寺手中。
但後面的事情也輪不到他來操心,他隻負責将隐羊此次任務的表現詳細上報。
兩天後,門主下令,恢複隐羊首席身份,并将羅生榜上前幾條乙字任務都派發給了隐羊。
蘇聽泉再次有了入城的機會,這次身邊沒有紅隼跟着。
但他還是拐了八條街,換了衣服、抹了臉,這才裝作一副病秧子的樣子,走進了百戶巷的一家破醫館。
濃重的藥味和各種腐臭交雜,有效遮掩了血腥氣。
蘇聽泉眼觀鼻、鼻觀心,眯着眼、盯着腳尖,走進了後堂,又穿過狹窄的走廊,來到一間隐蔽的小屋前。
他輕輕叩了叩門,低聲道:“是我。”
門内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随後門被拉開一條縫,李瑾的臉出現在門後。他的臉色蒼白,胸口厚厚纏裹,顯然傷勢未愈。
“蘇兄,你來了。”李瑾低聲說道,側身讓蘇聽泉進屋。
蘇聽泉迅速閃身進屋,關上門後,才松了一口氣。他打量了一下李瑾明顯算不上好的狀态:“你的傷怎麼樣?”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
“多虧了石大夫醫術精湛,還有假死藥和血包,否則我早就沒命了。傷口雖然還沒完全愈合,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蘇聽泉點了點頭,但人未走他終究無法完全放心。
“等風聲過了,你盡快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藏起來。羅生門不會輕易放過你,大理寺那邊也不會停止調查。”
李瑾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隐去,變成了感激,他緩緩起身行了一禮:
“蘇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他日若有差遣,雖千裡之外,必當奔赴。”
蘇聽泉擺了擺手:
“不必謝我,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守住底線,我也不想再看到無辜的人死去。你若是真想謝我,就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别再卷入這些是非。”
李瑾點了點頭:
“我會的,不過蘇兄是如何知曉天降大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