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聽泉聽着腳步拖行擦過地面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近,直至停在頭頂,他藏在衣服下的手緩緩握緊又伸展,指節繃得發白。
他以掌心抵着床,一寸寸直起腰闆撐起身子。
肩膀手臂的肌肉好像被無數細線牽扯着,連接彙聚到心髒,每動一下手臂,都像一柄細刀子沿着皮肉往心髒捅。
胸前好似埋了根釘子釘在心口,随着呼吸一刺一刺地跳,稍一牽動便往深處鑽。小腿上的箭早已剜了出來,可此刻卻仍像是蟄伏在肉裡,沿着腿骨攀爬,在膝蓋處狠狠絞弄。
他喉間一緊,咬緊牙關,面上卻紋絲不動,額角冷汗沿着額角滑落,脊背繃得筆直。
來人就站在床邊,目光如影随形,見蘇聽泉起身艱難伸手欲扶,卻被一巴掌拍在半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蘇聽泉咬緊牙關,緩緩說道,聲音疲倦憊懶。
“十五年前,我曾與那一屆的首席有過一戰,我這右腿的傷便是拜他所賜,如今見了你,也算是緣分。”
蘇聽泉分辨不出更夫話語間隐含的意思,他放緩呼吸,把湧到喉間的痛楚嚼碎了無聲無息地咽下去。
“嘎吱——”一聲門響,打破了屋内詭異的氣氛,紅隼帶着郎中進了屋,推門就見更夫吊着臂膀站在蘇聽泉身後,一手伸出正懸在蘇聽泉背後半空中,似有不軌之意。
“前輩!”
紅隼立刻笑着迎上去,不着痕迹插在兩人中間隔開蘇聽泉。
“我們這邊說話。”
醫館的郎中給蘇聽泉看診,紅隼笑眯眯的把人帶出房門,兩人不知密談了什麼,不過半刻鐘後隻紅隼一人回來。
“那位……前輩呢?”
聽蘇聽泉随着自己的稱呼問,紅隼随意一擺手: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雖與我們有些瓜葛,可終究不是同路人,不宜過多來往。
都說了不要亂動,先生,他的傷怎麼樣?”
郎中一五一十把傷情總結了一下,又給蘇聽泉胸前崩裂的傷口重新包紮。
可這醫館環境糟亂,恢複時期包裹傷口進行固定的麻布清洗不徹底,不出幾日蘇聽泉便因傷口感染發起了高熱。
正病得迷糊時,蘇聽泉聽得紅隼給他講外面的消息:
“消息雖然已經封鎖,但那天你們動手的動靜太大,現在全京城都在傳‘武安侯暴卒,疑其幸臣所為。’”
蘇聽泉擡眼,一把抓住紅隼探向自己額頭的手。手腕懸在半空,被紅隼十分詫異的目光盯着,蘇聽泉垂下眼簾努力平靜問道:
“烏玉玦已經确認死亡下葬了嗎?”
“确認了。”
得到肯定回答後蘇聽泉緩緩松手,紅隼将蘇聽泉額頭上放涼的毛巾取下,放在熱水盆裡搓洗着:
“刑部聯合大理寺查驗正身,死因就是你那當胸一箭,刺入心髒當場死亡。”
聽得此話,蘇聽泉有些放空,落在房梁的目光發虛,落不到實處。紅隼不知隐羊如何與武安侯之間的具體經過,可這些日子外面風言風語,便可窺得一二。
紅隼心頭一緊,想起大理寺丞那次任務的失敗經曆,站起身伸手在蘇聽泉眼前一晃,頗為緊張地壓低聲音問道:
“隐羊,你該不會對武安侯假戲真做,生了情意?”
“沒有。”
蘇聽泉實話實說,眼前不由自主浮現烏玉玦在火光下的那一眼,原本的肯定有些消退,他立刻加重語氣補充道:
“我與他之間,沒有半分情意,何況他人已經死了,我便是有什麼心思又能如何?”
“那就好。”
紅隼這才放心點頭,注意力全放在所說“沒有”二字之上。二人一時無言,紅隼便專心幫蘇聽泉降溫。
蘇聽泉在百戶巷的這個破落醫館裡又呆了半個月,期間高熱降了下來,胸前傷口開始愈合。
由于小腿上的箭非常幸運地隻是紮在了皮肉,未傷及肌腱和骨骼,是以等表面皮肉傷開始愈合後沒多久,他便開始下地走動,紅隼等他可以行走後也終于帶來了下一步安排:
“我們要想辦法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