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不必焦急,雍德帝應是将解藥藏在宮中,若是找到便也無需此法,蘇先生且好好休息,兩條手臂務必按方子敷藥,日後怕是提不起重物,這一點你要做好準備。”
蘇聽泉向許老和陸牧點頭緻意表示感謝,對自己的手臂早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有廢掉已是極好的結果了。
待他二人走後,烏玉玦伸手替蘇聽泉放下袖子,輕輕攥住他指尖,趴在床沿看着他沉默良久,心中驚懼此時反倒平息不下。
“已經審過門官,據他所說解藥被顧璟珩交給心腹許平掌管,但許平已死,我已命人搜宮徹查。”
掌上指尖涼的少有活人溫度,烏玉玦一顆心始終懸着,又伸出手指挪向蘇聽泉手腕,指腹下脈搏細若遊絲,似有似無。
他靜靜數着,一息三至[1],血脈虧虛。烏玉玦忽然想起幼時發燒母親哼的俚曲,他偏頭枕在床邊望着虛空,模糊的調子漏出來:
“星兒斜,月兒亮,
孤燈照影映橫塘。
疼也散,病也祛,
随那秋風去天涯。
……
藥爐熱,美夢長,
一覺睡到日頭升。”
低沉模糊的哼唱沉緩緩流淌,化作絲絲縷縷的藥香緩緩消散。
烏玉玦的目光從虛空落在蘇聽泉身上,見蘇聽泉的眉頭逐漸舒展,指腹下的脈搏似乎也平穩了些許,烏玉玦便繼續輕聲唱着,隻是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幾乎是含在了唇齒間,怕驚擾了再次熟睡的蘇聽泉。
他的目光落在蘇聽泉蒼白的臉上,手指始終落在他腕間感受着他微弱的脈搏,仿佛這樣便能将自己的生命力分過去,以求他早日恢複。
歌聲完全消失,蘇聽泉的呼吸也變得綿長,烏玉玦看着他的睡顔,還是沒舍得抽回手。
窗外,更深露重,夜風輕曳,無人瞧見新帝就保持着這個半跪的姿勢守了床上人半宿。
半月後
三司徹底查清三樁舊案,将真相昭告天下,朝堂上下改敲打的敲打,該外放的外放,烏玉珏沒有急功近利進行大清洗,如今國勢傾頹,不宜大動,尚需緩緩圖矣。
烏玉珏在前朝動作不停,蘇聽泉在寝殿也沒閑着,經過這半月修養,手臂已經能活動,手指的抓握、手臂的屈伸,都能比較順利的完成。
“不錯,這一套針法效果甚好,明日便可換成第二幅藥方。”
陸牧擦了擦額角的汗,正欲離開就被蘇聽泉叫住。
“陸先生,許老之前所說解藥,蘇某願意一試。”
陸牧沉吟片刻,也尊重他的選擇,隻是提醒他;
“也好,不過三月之期未至,且此藥毒性之強,可再等上一月。”
“多謝。”
當夜,疲憊的烏玉珏屏退左右來到寝殿,尚未開門就先聞到一股纏綿清雅的酒香。
蘇聽泉一身單薄白衣,長發微濕散着水汽,被熱水蒸騰出淺淺紅意挂上面頰,暈染出些許正常人應有的氣色。聽見開門聲,他偏頭看向烏玉珏,寝殿燭火明亮,恍惚間烏玉珏竟從他眼底錯看出幾分溫柔。
“蘇郎,你怎麼……你的手,别動!”
正詫異于蘇聽泉此時出現在他的寝殿等候自己晚歸,卻見他揭開壇封舀出酒來,烏玉玦匆忙上前接過漆勺,轉頭看向他肩頸傷處。
“無妨,已漸好了,這壇酒也并非我搬的,隻是提着勺子罷了。”
烏玉玦這才勉強放心,但還是輕輕扯開他衣服,隻見傷口的粉色疤痕而沒有其他傷,這才放松下來。
“此酒名喚金粟漿,取桂花、青梅和米酒,以冷浸法制得,試試?”
蘇聽泉沒管什麼規矩,也不知道和皇帝喝酒應該是什麼規矩,他先自己抿了一口,示意無藥後勸烏玉玦嘗嘗味道。
看着眼前的酒杯,烏玉玦端起,又想起蘇聽泉在院中給自己下藥跑回羅生門,便不着痕迹看向蘇聽泉。
面色平和,面頰紅潤。
烏玉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液澄黃,金桂點點。初入口時是米酒發酵的甘甜蜜意,繼而是青梅的微酸,而桂花香氣自喉間返湧,尾調棉甜。
“春酒極好,甜潤、甘醇,若佐以蟹螯菊瓣,想來應是風味更勝。”
烏玉玦不吝誇贊,端着酒杯慢慢品着,蘇聽泉卻是一飲而盡,又添了酒,烏玉玦看着他一反常态的舉動,猜到了原因:
“你要試那解藥?”
蘇聽泉感覺臉有些熱,擡起頭正對上烏玉玦黑亮幽深的眼睛,點了點頭。
烏玉玦放下酒杯望向窗外,眉頭微向下蹙起,他咂摸着那點甜味,心中卻有些苦澀,思索片刻做好決定正身對蘇聽泉溫聲道:
“那封信已被我燒毀,你想做什麼便做吧,無論你選擇什麼,唯有你的性命,不可輕擲。”
意想當中烏玉玦或會反對,但如今卻答應得如此之快,蘇聽泉點頭示意,将二人酒杯填滿。
“羅生門的殺手你打算如何處置?雖然他們自小被人用藥控制,并無能力選擇,但終究同我一樣,沾了人命,可要全部按律法處置?”
烏玉玦端起酒杯的手一頓,捕捉痕迹琢磨着措辭,平靜道:
“前日我去見了門官,他臨死前認我為主,交代了羅生門的來曆。
大雍建立之初,共有四位大将軍,四軍各有所長,後論功行賞欲加封官職之時有一位将軍卻率部退出。
他們原本便行暗中之事,刺探軍情、打探情報,随着戰事逐漸停歇,這支軍隊沒了用處,有一部分便從戰場輾轉到了皇宮成了暗衛。
沒想到的是,百餘年過去,這支暗衛逐漸成了殺手團,受曆代皇帝掌控,而解藥就是控制他們的鑰匙。